次日清晨,天未亮透,谭晓晓准时踏入食堂后院。
推开虚掩的后厨门,没有忙碌身影与灶火热气,只有一片冷清昏暗。
一盏煤油灯发出昏黄微光。偌大灶台上只剩两口边缘破损、积着油垢的老铁锅。常用的大锅、蒸笼、菜刀砧板不翼而飞。
储藏室门敞着,昨日处理的玉米面和猪油尚在,却不见其他新鲜食材。
几个小战士茫然站在空荡后厨。小孙急忙跑来,递上一张皱纸:“谭主任!胡师傅他们都没来!留了这个!”
谭晓晓就着灯光看去,歪扭字迹写着:“谭主任:我们三人突发急病(胡师傅胃疼,陈师傅腰伤复发,耿师傅风寒头痛),无法上工,特此告假。食堂事务请主任费心。胡大山、陈有福、耿大壮 留。”
告假条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笔迹不同,带着几分挑衅:“主任本事大,没我们这几个老废物,想必也能让全团吃上热乎早饭吧?”
小孙和其他几个战士紧张地看着谭晓晓。这分明是集体罢工,釜底抽薪!没了老师傅,没了主要的炊具,甚至连像样的菜都没准备,这八百号人的早饭,怎么弄?
谭晓晓捏着纸条,脸上没有什么愤怒或惊慌的表情,反而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笑了一下。果然来了。下马威不成,便想用撂挑子来逼她就范,或者看她出丑。若是寻常人,此刻恐怕真要抓瞎。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谭晓晓。
她随手将纸条放在一边,目光平静地扫过空荡的灶台和那几个忐忑的小战士,声音依旧沉稳:“急病?那就好好休息。小孙,你跑一趟卫生队,把这张请假条正式交给值班医生登记备案。其他人,”她挽起袖子,“别愣着,听我安排。”
她的镇定迅速感染了年轻的战士们。“是!”小孙接过纸条跑了出去。
“你,去库房看看,昨晚我让晾的玉米面干了没有,干了就用细筛过好,全部搬过来。”
“你,去后院井里打几桶清水,把这两口锅里外刷洗干净,刷三遍。”
“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还能用的盆、桶、甚至干净的水瓢,都找来。”
“你,去烧火,把灶先点起来,不要大火,保持温热。”
指令一条条下达,简洁明确。战士们虽然心里没底,但见她如此沉着,也仿佛有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
趁战士忙碌,谭晓晓再入小仓库。关上门沟通空间,黑土地上小米、菠菜、小葱、鸡蛋已备好。她斟酌数量,将物资悄移入仓库角落半空麻袋竹筐,混入些时令萝卜干菜作掩护。
随后又取出一套刀具、新杉木砧板、一小包油纸裹的酵母粉——对外称“老家带来舍不得用的好东西”。
抱着这些出仓库时,小战士们刚刷净破锅,玉米面也过好筛。
“主任,面和锅好了!可这锅太小,不够煮全团的粥……”
“今天不弄复杂。”谭晓晓放下东西,“熬小米粥,蒸玉米面发糕,再做菠菜蛋花汤。”
“发糕?”战士们面面相觑——玉米面蒸发糕?要很多白面吧?还没大蒸笼!
粥锅用上了角落积灰多年的大号双耳铁锅。小米下锅,注入足量灵泉水,大火烧开转文火慢熬。
小米清香弥漫时,简易“蒸锅”里的面糊已在酵母与温度作用下悄然膨胀,表面现出细密气孔。
谭晓晓掐时掀盖。一股带着玉米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搪瓷盆瓦钵里,金黄面糊已膨胀为饱满松软的糕体,表面光滑,筷子一戳弹性十足。
“这就好了?”战士们惊奇围上。
“好了。”谭晓晓用筷子挑出发糕,金黄暄软。“玉米面发糕,比窝头软和,比馒头香甜。”
大铁锅中粥已熬好,米粒开花,粥油浓厚。谭晓晓将菠菜碎与蛋液淋入滚粥,瞬间凝成翠绿菜叶与金黄蛋花,撒盐加葱花,一锅热气腾腾、色彩诱人的菠菜蛋花粥即成。
天色大亮,早训将止。食堂里,两张长桌拼起,摆满金黄玉米发糕与浓香蛋花粥。简朴,却热气蒸腾,香气四溢。
饥肠辘辘的战士们踏晨光涌入,所见并非预想的冷灶忙乱,而是井然布置与诱人早餐。
“这是……发糕?玉米面的?咋这么松软?”
“粥里还有鸡蛋和菠菜!真鲜!”
“快快快,给我来一块!闻着就香!”
打饭窗口,谭晓晓带着几个小战士,麻利地分发着。发糕一块块,粥一勺勺,虽然器具简陋,但分量十足,热气腾腾。
“谭主任,胡师傅他们呢?”有战士边啃着香甜的发糕边问。
“胡师傅他们身体不适,请假了。”谭晓晓面不改色地回答,“大家放心,食堂工作不会停。以后早餐,咱们尽量换着花样吃。”
“太好了!这发糕比死面窝头强一百倍!”
“这粥也好喝,暖胃!”
食堂里赞誉一片。昨夜惊艳与今晨稳渡“罢工”的表现,令谭晓晓威信在战士心中迅速扎根。
家属院一平房内,胡大山三人扒在窗缝后,难以置信地望着食堂方向那较往日更浓郁欢快的炊烟,听着隐约传来、并非抱怨而是夸赞的喧哗。
“这怎么可能?”老耿揉着根本不疼的额头瞠目,“她哪来的东西人手?两口破锅能做全团的饭?”
胡大山脸色阴沉欲滴。他本算计着没他们食堂必乱,谭晓晓要么来求要么出错,自己稳占上风。万没想到对方不仅未乱,反似……更从容了?那发糕香气隔空飘来!
“邪门…太邪门!”陈有福捂腰喃喃。
他们的“病假”非但没难住谭晓晓,反如拳击棉花,衬得对方游刃有余。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的恐慌,隐隐攫住了胡大山的心。
食堂内,最后一名战士满足离去。谭晓晓清点所剩无几的食材,对帮忙的小战士们说:“上午辛苦,把灶台仓库彻底打扫干净。工具不见,先凑合用。下午,”她目光扫过后厨,“去后勤处,申请该有的炊具和本月该给的食材。”
声音不大,却带不容置疑之力。罢工?这只是开始。她要让人知道,食堂从此规矩按她的来。这场无声较量,她已稳拿第一城。
炉火重新熊熊燃起,不仅温暖食物,更照亮一条崭新、充满挑战与希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