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福的刁难让食堂气氛再次凝重。陈队长蹲在门槛上抽闷烟,愁叹钱有福比王大海更难缠——笑里藏刀,用规矩卡人。
谭晓晓却异常平静。她仔细分析了钱有福的每条“提醒”,意识到硬碰硬只会落入圈套。
“陈队长,”她走到门口,声音清晰,“钱干事不是要规矩和明细吗?那我们就给他,而且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队长抬头看她,有些不解。
“从明天开始,”谭晓晓转身,对食堂里其他人说,“我们每天领用了什么,用了多少,剩了多少,晚上收工前,用毛笔大字,清清楚楚写在纸上,贴在食堂门口。谁都可以来看。”
“啊?”一个帮厨的女知青惊讶道,“这……这行吗?会不会太……”
“太什么?太透明?”谭晓晓看着她,“我们每一粒粮食、每一滴油都是公家的,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什么不好?让大家监督,既是给钱干事‘交代’,也是给我们自己正名。”
她顿了顿,又说:“至于那些‘来路不明’的野味山货,我们暂时不用了。以后食堂的菜,就靠我们领到的定额,再加上……”她目光投向食堂后面那片荒废的小空地,“我们自己想办法种出来的一点。”
“自己种?这都深秋了,能种啥?”有人质疑。
“试试看吧。”谭晓晓没有过多解释。空间里的“百日速生白菜”和“地灵萝卜”种子,只要一小部分,在现实土地上,哪怕没有灵泉直接浇灌,只用稀释过的、混入普通肥料中的灵泉水残渣,加上她前世一些基础的农业知识(借口是看书学的),或许也能取得比普通品种好得多的收成。这需要试验,但值得尝试。
“另外,”她补充道,“从明天早饭开始,我们恢复最基础的做法,不用任何‘特别’的调料。窝头就是窝头,菜粥就是菜粥。但我们要在‘基础’上做到最好——面发得透,火候掌握好,菜洗得干净,咸菜切得细。”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太明白谭晓晓的全部意图,但她沉着冷静的态度,还是让大家慌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些。
“晓晓姐,那我们是不是……认怂了?”孙卫国忍不住问,他腿伤没好利索,但听说食堂有事,也瘸着过来了。
谭晓晓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认怂,是换种方式打。他要卡我们脖子,我们就偏要把脖子亮出来,让他看看,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他想让我们乱,我们偏要稳。他想让我们出错,我们偏要一丝不苟。”
她目光扫过众人:“大家记住,我们越稳,越挑不出错,那些想找麻烦的人,就越着急,越容易自己露出马脚。”
众人似懂非懂,但见她如此笃定,也只好点点头,各自散去准备明天的活计。
谭晓晓没有立刻离开。她独自走到食堂后面那片小空地。土质确实一般,板结,贫瘠,还掺着碎石瓦砾。她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指间捻了捻。
看来,空间里那些优化过的种子,能否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只用极微量、几乎无法察觉的灵泉“加持”就正常生长,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她需要制定一个更隐秘、更长期的“种子改良与本土化”计划。
就在她凝神思考时,眼角余光瞥见,食堂侧面的柴垛阴影里,似乎有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一闪。
她心中一动,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假装整理柴火。在几根劈柴下面,压着一个折叠起来的、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
她迅速将信封拿起,藏入袖中,然后继续慢悠悠地绕了一圈,才回到自己宿舍。
闩好门,拉上窗帘(用旧被单代替),她这才小心地拿出那个信封。入手很薄。拆开,里面只有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横格纸,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显然刻意改变过的字迹:
“查钱有福。他与王大海合谋倒卖农场‘损耗’粮、油、布票。证据可能在钱有福家炕柜夹层,或后勤科旧档案室1970-1971年‘损耗核销’副联。小心。阅后即焚。”
没有落款。
谭晓晓的心跳骤然加快。匿名举报信!内容直指钱有福,而且提到了具体的证据可能藏匿地点!
匿名举报信揭露了钱有福可能通过“损耗核销”这一名目,长期虚报倒卖物资的问题,印证了谭晓晓的猜测。她将信的内容牢记心中,随后谨慎地将信纸彻底焚毁。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床边,陷入沉思。
这封信,是利器,也是烫手山芋。她不能直接拿着它去告发——一来无法解释来源,二来打草惊蛇,三来对方很可能反咬一口说她诬陷。但信里的信息,必须传递出去,传递给有能力、有决心查办这件事的人。
陆霆骁。
只有他。他有这个权限,也有这个魄力。而且,他之前对王大海的雷霆手段,也表明他对农场这些蛀虫持零容忍态度。将这线索交给他,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怎么交?直接去找他?太突兀,也太引人注目。通过小赵?小赵只是个士兵,未必能直接接触到核心。
她需要一个更自然、更不引人怀疑的契机,或者……一个更隐秘的传递方式。
第三天傍晚,谭晓晓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离开食堂,检查灶火,锁好门窗。当她转身准备回宿舍时,却发现小赵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似乎等了一会儿。
“小赵同志?有事吗?”谭晓晓走过去。
小赵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谭姐,团长让我来问问,食堂这两天……没什么特别的事吧?那个钱干事,有没有再找麻烦?”
谭晓晓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谭晓晓对小赵提起食堂近来“规矩多、要求细”,众人做事缩手缩脚。
小赵转达了陆团长的支持:“团长说,让你别怕,只要行得正就没事。”
谭晓晓先道了谢,随后像是犹豫地提起,自己在翻看旧账本时发现,前两年某些物资的“损耗”核销比例高得有些不合常理。她问小赵,这些旧账本是否都存放在后勤科档案室。
小赵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虽然是士兵,但跟在陆霆骁身边,耳濡目染,对“损耗”、“核销”这些字眼背后的猫腻,也有着本能的警惕。谭晓晓这番话,看似随意,却指向明确。
“谭姐,这话……你还跟别人说过吗?”小赵严肃地问。
“没有。”谭晓晓摇头,“我就是自己瞎琢磨,又怕说错了影响团结。想着陆团长或许懂这些,就跟你提一句。要是我弄错了,你就当我没说。”
小赵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谭姐,这事你别再跟任何人提。账本……你尽快还回去,别留着自己手里。团长那边,我会汇报的。”
“好,谢谢你,小赵同志。”谭晓晓松了口气。
匿名举报信的秘密,已经转化成了合理的疑虑,传递到了该听到的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