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雪停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谭晓晓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严严实实盖着那件军大衣,而陆霆骁还坐在灶台前的小木凳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雕塑。
灶膛里的火已经很小了,但还在微微跳动。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醒了?”
“您……一夜没睡?”谭晓晓坐起身,感觉浑身酸痛——长凳当床实在不是好选择。
“眯了一会儿。”陆霆骁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雪停了,路能走了。”
谭晓晓看向窗外。积雪足有半尺厚,但天色湛蓝,阳光很好。远处已经有人开始扫雪,铁锹刮地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得赶紧准备年夜饭了。”她跳下长凳,把军大衣叠好递还给陆霆骁,“谢谢您……的衣服。”
陆霆骁接过,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您……”谭晓晓脸有些热,“傍晚记得来。”
“嗯。”陆霆骁点头,“我带酒。”
他穿上大衣,推门出去了。阳光照在他肩头,军绿色的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谭晓晓深吸一口气,开始忙碌。
午后的准备
整个白天,食堂里热火朝天。
李建军和赵铁牛一早就来了,还带来了另外三个平时帮忙的知青。谭晓晓把昨晚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摆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谭师傅,这白菜……咋这么水灵?”一个叫周秀兰的女知青摸着翡翠白菜的叶片,啧啧称奇。
“还有这萝卜,白得像玉!”赵铁牛捧起一根白玉萝卜,对着光看。
谭晓晓笑着分配任务:“建军,你带两个男同志剁肉馅。铁牛,你和秀兰洗菜切菜。小玲,你帮我和面——用这袋面粉。”
她特意留出了一小部分空间产出的特殊食材——金纹番茄、银斑辣椒、彩虹甜椒,打算单独做几道菜。大部分还是用农场常规食材,只是悄悄用灵泉水处理过。
和面的时候,小玲惊讶地说:“谭师傅,这面粉好香!还有……咋有点金黄色?”
“新品种。”谭晓晓面不改色,“从县里淘换的,过年让大家尝尝鲜。”
其实何止是香。金纹面粉加灵泉水和出来的面团,呈现出淡淡的象牙色,揉起来格外筋道,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麦香和桂花香。
馅料准备了三种:白菜猪肉、韭菜鸡蛋、还有少量的牛肉大葱——牛肉是陆霆骁昨天送来的。
下午三点多,第一批帮忙包饺子的人来了。都是农场的妇女和年轻媳妇,听说谭晓晓要在食堂办集体年夜饭,自发来帮忙。很快,十几张桌子拼成的大案板周围就坐满了人,擀面杖飞舞,笑语不断。
“谭师傅这馅调得真香!”
“面也和得好,你看这饺子皮,多筋道!”
谭晓晓穿梭在人群中,指导手法,调整馅料咸淡。气氛越来越热闹,仿佛真是一大家子人在准备团圆饭。
傍晚的惊喜
太阳西斜时,谭晓晓开始做菜。
大锅里炖上白菜猪肉粉条,另一口锅烧着萝卜烧肉。土豆烧鸡、红烧鱼、蒜苗炒腊肉……一道道硬菜陆续出锅。食堂里香气四溢,惹得外面扫雪的人都忍不住探头看。
最后,她开始处理那些特殊食材。
金纹番茄切成滚刀块,和牛肉一起炖。银斑辣椒去掉籽,切成细丝,和腊肉同炒。彩虹甜椒则切成漂亮的菱形,用最简单的清炒方式,保持它鲜艳的色彩和清甜的口感。
每一道菜出锅时,帮忙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谭师傅,这番茄烧牛肉……颜色咋这么红亮?”
“辣椒炒腊肉闻着就香!”
“甜椒真好看,跟画儿似的!”
谭晓晓只是笑,把菜一一装进大盆里保温。
下午五点半,天开始暗了。食堂里点起了七八盏煤油灯,橘黄的光晕下,十张大圆桌已经摆好,每桌八副碗筷,整整齐齐。
第一波来吃饭的是农场的单身汉和家不在本地的知青。他们端着各自的饭盒,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
“都进来坐!”谭晓晓招呼,“今天管饱,大家敞开了吃!”
人群涌进来,很快坐满了五桌。接着是拖家带口的农场职工,带着孩子,提着自家酿的米酒或是炒好的瓜子花生,算是添个菜。
食堂里人声鼎沸,孩子的嬉笑声,大人的寒暄声,碗筷碰撞声,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
六点整,谭晓晓正要宣布开饭,食堂门被推开了。
陆霆骁站在门口。
他换了身崭新的军装,肩上没有雪,但带着室外的寒气。手里提着两个军用水壶——看样子就是他说要带的“酒”。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农场的干部和场部的领导。
食堂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陆团长来了!”
“场长也来了!”
人们纷纷起身。陆霆骁摆摆手:“大家坐,今天是年夜饭,不讲那些规矩。”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找到了谭晓晓。两人视线对上,谭晓晓的脸莫名有些热。
“陆团长,这边坐!”李建军机灵地在自己那桌腾出位置——那桌坐的都是平时在食堂帮忙的,算是“自己人”。
陆霆骁点点头,走过去坐下。他把两个军用水壶放在桌上:“一点白酒,大家分着喝。”
饺子宴开席
“开饭啦——”
谭晓晓一声吆喝,帮忙的人开始上菜。
每桌都是八菜一汤:白菜猪肉炖粉条、萝卜烧肉、土豆烧鸡、红烧鱼、蒜苗炒腊肉、番茄烧牛肉、辣椒炒腊肉、清炒甜椒,再加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饺子汤。
最先引起惊呼的是那几道用空间食材做的菜。
“这牛肉……咋这么嫩?!”
“番茄有股清甜味,好吃!”
“辣椒香而不燥,腊肉也入味!”
“甜椒脆生生的,孩子肯定喜欢!”
赞叹声此起彼伏。金纹面粉包的饺子更是惊艳——皮薄馅大,煮熟后透出淡淡的金黄色,咬一口,面皮筋道,馅料鲜美,汤汁饱满。
陆霆骁那桌,李建军殷勤地给他倒酒。说是酒,其实是农场自酿的粮食酒,度数不高,但香气醇厚。
“团长,您尝尝这饺子。”赵铁牛给陆霆骁夹了两个。
陆霆骁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正在另一桌招呼的谭晓晓。
她今天穿了件半新的红格子罩衫,衬得脸很白。头发整整齐齐梳成两条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在笑,和每个人说话,给老人夹菜,哄孩子吃饭。
忙碌,但快乐。
“团长?”李建军又叫了一声。
陆霆骁收回视线:“很好吃。”
“那可不!”李建军得意地说,“谭师傅的手艺,没得说!我跟她学了大半年,还只学到皮毛呢!”
“你叫她师傅?”陆霆骁忽然问。
“是啊!”李建军理所当然地说,“她教我厨艺,就是我师傅。咱们这行,讲究这个。”
陆霆骁点点头,没说话。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闹。有人开始敬酒,有人讲笑话,孩子满屋子跑。几个老职工甚至唱起了地方小调,虽然跑调,但情真意切。
谭晓晓终于忙完,在李建军那桌坐下——正好在陆霆骁旁边。
“累了吧?”陆霆骁低声问。
“还好。”谭晓晓笑了笑,脸上有运动后的红晕。
李建军赶紧给她倒了一小杯酒:“师傅,我敬您!谢谢您教我手艺,还给我们做这么丰盛的年夜饭!”
“我也敬谭师傅!”赵铁牛和其他几个人都站起来。
谭晓晓连忙起身:“大家别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李建军一仰头把酒干了,“师傅,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不给您丢脸!”
谭晓晓只好也喝了。酒有点辣,她呛得咳嗽起来。
陆霆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递过一杯温水。
这个动作很自然,但桌上的人都看见了。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一瞬。
**那声“师公”**
李建军眼珠转了转,忽然又倒了杯酒,转向陆霆骁:“团长,我也敬您!”
陆霆骁看着他。
“那个……”李建军挠挠头,似乎在斟酌词句,“您看啊,谭师傅是我师傅,您呢……和谭师傅……呃……”
他卡壳了。
桌上所有人都看着他,连旁边桌的人都转过头来。
谭晓晓的脸“唰”地红了。
陆霆骁却依然平静,只是嘴角似乎有极细微的弧度。
李建军一咬牙,脱口而出:“反正,我就敬您一杯!师……师公!”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但在这突然安静的食堂里,清晰可闻。
“噗——”有人喷酒了。
谭晓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霆骁愣了愣,随即端起酒杯,很认真地和李建军碰了一下:“嗯。”
他喝了。
他承认了!
食堂里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李建军你小子可以啊!”
“师公都叫上了!”
“陆团长,这声师公可不能白叫,得发红包!”
谭晓晓低着头,耳朵红得要滴血。她感觉陆霆骁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不是握,只是用小指碰了碰她的指尖。
像在说:别怕。
她抬起头,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温和,带着一丝笑意。
“吃饭。”陆霆骁说,给谭晓晓夹了个饺子,“凉了不好吃。”
于是大家又笑起来,继续吃吃喝喝。但那声“师公”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之后不断有人来敬酒,称呼五花八门——
“陆团长,我敬师公一杯!”
“师公,祝您和谭师傅新年好!”
“师公……”
陆霆骁来者不拒,每次都认真回应。谭晓晓从一开始的羞窘,到后来也释然了。她看着陆霆骁在人群中沉稳应对的样子,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这就是……公开了吗?
好像也不算正式公开,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也默认了。
**尾声**
年夜饭吃到八点多才散场。
人们酒足饭饱,互相搀扶着离开,嘴里还念叨着“明年还来”。孩子们兜里塞满了瓜子花生,手里攥着没吃完的饺子,被父母牵着回家守岁。
帮忙的人收拾完碗筷,也陆续走了。最后只剩下谭晓晓和陆霆骁。
食堂里杯盘狼藉,但充满温暖的余韵。煤油灯的光晕里,两人面对面站着。
“今天……谢谢你来。”谭晓晓说。
“应该的。”陆霆骁看着她,“饭很好吃。”
“那些特殊食材……”
“我知道。”陆霆骁打断她,“你不用解释。”
他总是这样,不过问她的秘密,只是接受。
外面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有人等不及到午夜,现在就放起来了。
“新年要到了。”谭晓晓轻声说。
“嗯。”陆霆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你的。”
谭晓晓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支钢笔——黑色的笔身,银色的笔帽,看起来很旧了,但保养得很好。
“我父亲留下的。”陆霆骁说,“他以前是文书。他说,笔能写家书,也能写未来。”
谭晓晓握紧钢笔,笔身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没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回赠……”她有些无措。
“你已经给了。”陆霆骁说,“一桌年夜饭,和……”
他没说完,但谭晓晓懂了。
远处的钟声隐约传来——场部的大钟敲响了,一下,两下……是在报时。
“新年快乐,晓晓。”陆霆骁说。
“新年快乐,霆骁。”谭晓晓第一次这样叫他。
窗外,不知谁家放起了烟花——很简陋的烟花,只有几簇火星冲上天空,炸开成短暂的光点。
但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夜晚,已经足够绚丽。
食堂里,两人并肩站着,看窗外零星的花火。
手不知何时又握在了一起,十指相扣。
很温暖。
年夜饭的饺子香还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酒气、饭菜香,和人间的烟火气。
这是谭晓晓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新年。
有了一身本事,有了立足之地,有了朋友,有了……他。
足够了。
钟声还在响,一声声,迎接崭新的开始。
而他们的故事,也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