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黄家村祠堂。
香火缭绕,气氛比上次授旗时更为凝重。几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族老端坐在太师椅上,他们是黄氏宗族真正的掌舵人,掌控着族田、族产以及最重要的——族人的人心向背。黄天站在他们面前,身姿依旧挺拔,但面对的却是比酒会上查理斯·霍顿更直接、更关乎根本的考验。
天养公吧嗒吧嗒地抽着竹烟杆,烟雾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钉在黄天身上。
“阿天,”天养公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你上次说要为黄家争气,去打拼政界,我们这些老骨头,把族里年轻力壮的后生都交给你使唤,把祠堂的脸面都押在了你身上。现在,你回头说要动族产,还是那么大一笔数目,去搞什么……J融投机?”
他顿了顿,烟杆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族产,是列祖列宗留下来的,是黄家上下几千口人的根基!不是给你拿去赌的!”
另一位族老,掌管族内账目的守仁叔公,扶了扶老花镜,语气担忧:“阿天,不是叔公不信你。你做学问厉害,我们都晓得。但金融这东西,虚头巴脑,听说那些鬼佬玩这个,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我们黄家的钱,都是实打实的地里刨食、一点一滴攒下来的血汗钱啊。”
压力如山,质疑如刀。
黄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刻任何空洞的口号都毫无意义。他需要的是让这些守护着宗族最根本利益的老人,理解并相信他的判断。
他没有急于辩解,而是走到祠堂侧面的一个小黑板前——这是平时族学里给孩子们讲课用的。他拿起粉笔,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开始画图、列数字。
“公爷,守仁叔公,各位叔伯长辈。”黄天的声音沉稳有力,“请容阿天细说。”
“我们不说复杂的金融术语,就说最简单的道理。”他在黑板上画了两个柱子,一个标着“t国”,一个标着“我们”,就像一个人,借了很多很多外债,用来生产了很多东西,但是,他家里生产的东西,越来越卖不动,赚不到足够的外汇。这时候,只要有一个力气大的人带头说,‘我不信他还有钱,我要把我手里的钱都换成通用货币’,其他人一看,也跟着恐慌,一起跑去换钱。
“您想,他家里哪有那么多通用货币给大家换?最后只能承认,他家的钱不值原来那个价了。这一下,所有借了外债的人,立刻就还不起,要破产了。”
他放下粉笔,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的族老们。
“我们不是在赌。我们是在那个力气大的人动手之前,就提前看出这个人要撑不住了。我们只是借一点钱,跟Y行签个合约,约定好如果他家的钱真的跌了,我们就能赚到差价。”
“这就像……”黄天顿了顿,找到一个更贴近他们生活的比喻,“就像我们看出隔壁村的水坝年久失修,快要垮了。我们提前在低处买好沙包、木料。等洪水一来,别人遭灾,我们手里的材料反而能卖出高价,还能帮自己村加固堤坝。”
天养公眯起了眼睛,烟雾后的目光闪烁不定。守仁叔公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算盘。
“公爷,叔公,”黄天语气诚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时代变了。光靠守着田地、收租放贷,黄家或许能安稳一时,但绝无可能真正壮大,更无法在未来的风浪中保护自己。鬼佬的资本,动辄以亿计算,他们能用钱砸垮一个国家的经济,我们如果连一点自卫和反击的本钱都没有,拿什么去争?拿什么去为华人发声?”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这笔钱,不是拿去挥霍,更不是赌博。它是一颗种子,是我们黄家跳出新界,走向更广阔天地的第一块敲门砖。赚到的钱,大部分回归族产,壮大族中根本。剩下一部分,将成为我们未来在政界、在商界开疆拓土的资金。”
“我黄天在此立誓,”他转向列祖列宗的牌位,深深一躬,“此行若败,所有损失,我黄天一人承担,今生今世,做牛做马,也会填补族产亏空!若成……”他直起身,目光如炬,“则我黄氏门楣,必将光耀香江!”
祠堂内一片寂静,只有天养公烟杆里烟草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许久,天养公缓缓吐出一口浓烟,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决断。他看向守仁叔公,又看了看其他几位族老。几人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最终,天养公将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站起身。
“老了,有些东西,是看不懂了。”他走到黄天面前,苍老却有力的手拍了拍黄天的肩膀,“但黄家的未来,在你们年轻人手里。阿天,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到大,你没让我们失望过。”
他回头,对守仁叔公沉声道:“守仁,按阿天说的数目,调给他。以……投资新界未来发展的名义。”
守仁叔公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黄天心中一块巨石落下,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资金,更是族中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押注。他再次躬身:“谢公爷!谢各位叔伯长辈!阿天必不负所托!”
资金迅速通过复杂的离A渠道集结到位,何倩婷的表哥Jason在收到巨额保证金后,态度也从不屑转为惊疑和前所未有的认真。专业的J融工具和杠杆被巧妙运用,一张针对t铢的狙击网络,在华儿街和港岛的J融暗战中悄然布下。
与此同时,方敏婷操控的舆论机器开始精准发力。几份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周刊和报纸专栏,陆续出现了t国经济结构负面的影响的深度分析,虽然基调谨慎,但指向明确。而黄天在竞选活动中,关于“防范金融风险”、“推动产业升级”的论述,开始被更多有心人注意,甚至引来了一些经济学者和中小工商业主的私下认同。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却又紧锣密鼓地进行。
黄天站在竞选办公室的窗前,夜幕下的维港依旧灯火辉煌,但他仿佛已经能听到,遥远东南亚的地壳之下,那J融岩浆即将喷发前的隆隆作响。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玻璃。
风暴将至。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风起舞,乃至……驾驭风暴的准备。
怡和洋行?查理斯·霍顿?
他们或许还在为自己的小伎俩和口舌之利而自得,却不知真正的巨浪,即将改变整个游戏的格局。
属于黄天的时代浪潮,正伴随着记忆中的J融海啸,奔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