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利街”项目的完美解决,让苏慧文在港岛政坛内部声名鹊起。她展现出的那种举重若轻、善于在复杂利益格局中找到微妙平衡点的能力,引起了各方瞩目。自然而然地,她与黄天的交集也开始增多,尤其是在涉及新界发展规划和科技创新政策落地的议题上。
港府为了协调跨部门资源,推动“新界北智慧城市规划”这一旗舰项目,特意成立了一个高级别工作小组,由财政司牵头,黄天作为立法会相关事务委员会的代表,苏慧文则凭借其在“永利街”项目中展现出的卓越协调能力,被破格吸纳为小组的核心顾问之一。
工作小组的会议常常在位于中环的政府总部大楼进行。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各部门官员、专家代表以及黄天、苏慧文这样的外部委员。
黄天依旧保持着他的锐利与直接,在讨论到数据中心布局和通信网络标准时,他常常与持保守意见的官员据理力争,言辞犀利,逻辑严密。而苏慧文则完全不同。她很少在会议初期就抛出自己的观点,总是安静地聆听,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
但当讨论陷入僵局,各方争执不下时,她会用一种温和而清晰的语调开口。她从不直接否定任何一方,而是巧妙地将不同观点的核心诉求提炼出来,然后引导大家思考:“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将李局长担心的土地成本问题,和王教授强调的技术前瞻性结合起来看,是否有可能在现有的新市镇预留地块中,找到既能满足未来扩容需求,又不会过度增加初期投资的方案?” 或者,“关于数据安全的标准,或许我们可以参考新加坡刚刚通过的《数据共享框架》中的分级管理思路,既不是一刀切的严格,也不是完全放开。”
她的发言,往往能瞬间打破僵局,为陷入死胡同的讨论打开新的视角。她似乎有一种天赋,能精准地把握住每个与会者的真实关切和底线,并用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将零碎的共识串联起来,推动议题向前。
几次会议下来,连最初对这位“空降”顾问抱有疑虑的官员,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能力。黄天更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欣赏苏慧文的智慧,更欣赏她这种不显山不露水、却总能达到目的的行事风格。这与他自己习惯的强势推进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互补。
由于工作需要,两人单独讨论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有时是在会议间隙的休息室,有时是在政府大楼楼下的咖啡厅。他们讨论政策细节,分析各方势力盘算,也偶尔会交流对港岛未来发展的宏观看法。
在一次关于如何平衡科技创新与劳工权益保障的深入讨论后,黄天忍不住感叹:“苏小姐,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一个政治家。” 他指的是那种传统意义上善于协调、平衡和妥协的政治家。
苏慧文端起咖啡杯,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和了然:“家父常说,政治的本质,不在于你站得多高,喊得多响,而在于你能在现实的泥潭里,为大多数人找到一条还能往前走的路。” 她顿了顿,看向黄天,眼神清明,“黄议员你的方式,是开路,用魄力和资本硬生生劈开一条路。而我,或许更擅长在已有的小径之间,搭桥铺路。”
“开路者勇,搭桥者智。”黄天颔首,表示认同。他看着苏慧文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微澜。这个女人,不仅智慧超群,更有着与她年龄和外表不符的通透与沉稳。
然而,两人之间这种日益增长的默契与欣赏,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对方的“现状”。
黄天身边有方敏婷、何倩婷、欧永恩,虽然关系复杂微妙,但她们是他事业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是公开的秘密。而苏慧文,也并非待字闺中。她的未婚夫,是政务司下属一个颇具实权部门的副司长——陈子安。
陈子安出身法律世家,牛津毕业,年轻有为,是港岛公务员体系中公认的明日之星。但他也是典型的亲西方派,理念上更倾向于与欧美保持紧密联系,对黄天这种背景复杂、作风强硬且与内地关系密切的本土崛起势力,向来保持着距离甚至隐隐的审视。
黄天和苏慧文都曾在不同场合与陈子安有过接触。那是一个举止得体、风度翩翩却带着几分疏离与傲气的男人。他和苏慧文站在一起,堪称郎才女貌,家世匹配,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在一次政府举办的晚宴上,黄天与苏慧文、陈子安有过短暂的正面交流。陈子安与黄天握手时,笑容标准,语气客气:“久仰黄议员大名,今日终于得见。议员在立法会的发言,总是……掷地有声。” 话语里的意味,耐人寻味。
而苏慧文站在陈子安身边,姿态优雅,笑容无懈可击,但黄天却能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一丝复杂。那并非对未婚夫的不认同,更像是一种对自身处境的了然,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沉寂。
他们都明白,他们之间的欣赏与默契,只能止步于工作伙伴的范畴。各自的感情世界和政治立场,像两条难以交汇的平行线。
工作小组的会议结束后,黄天和苏慧文一同走向停车场。夜色已深,中环的霓虹依旧璀璨。
“接下来的社区咨询会,恐怕不会太轻松。”苏慧文拢了拢风衣的领口,语气平静。
“意料之中。”黄天点头,“涉及到具体利益分配,总是最难的一环。到时候,还需要苏小姐多费心协调。”
“分内之事。”苏慧文微微颔首。她走到自己的车前,司机已经等候在旁。
在拉开车门之前,她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黄天,夜色中她的目光显得格外清亮:“黄议员,开路固然重要,但有时候,也需要看看路边的风景,听听不同的声音。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黄天明白她话中的深意,是在提醒他注意工作方式,更广泛地听取民意。他郑重点头:“受教了。苏小姐也请保重。”
车子缓缓驶离。黄天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消失在车流中,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触。苏慧文就像一本装帧精美、内涵深邃的书,他得以翻阅其中精彩的章节,却深知,这本书并非为他所有。他们是在港岛这片风云变幻的棋盘上,彼此欣赏、偶尔联手,却注定要走在不同路径上的,高级玩家。而这种微妙的关系,也让未来的政坛博弈,增添了更多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