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城市边缘,一处经过精心伪装、依托旧工业区改造的新据点。这里不再如“鼠道”防空洞般阴暗潮湿,宽敞的挑高空间内,裸露的钢筋骨架与崭新的合金板材交错,既有粗犷的工业感,又透着一种井然有序的科技气息。空气净化系统低声嗡鸣,过滤掉外界的尘埃,只留下淡淡的、属于金属和能量的味道。
据点一角,被划分为独立的静修区。柔和的人造天光从穹顶洒落,照亮了中央一座更加复杂、铭刻着无数流转符文的能量温床。林镜晚的灵体悬浮其上,银蓝色的光晕比三个月前凝实了数倍,已能清晰看到她沉静的眉眼和微微起伏的胸口,仿佛只是在经历一场悠长的安眠。一层薄薄的、混合了秩序之力与生命能量的光膜如同水波般笼罩着她,隔绝外界干扰,持续滋养。
我站在温床边,指尖轻轻拂过那层光膜,感受着姐姐灵魂中传来的、如同深海潜流般平稳而有力的生命韵律。她尚未苏醒,但根基已稳,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在我眼底掠过。这三个月来,每日确认她的状态,已成了我雷打不动的仪式。
离开静修区,穿过一道能量屏蔽门,便来到了据点的核心——指挥及研发中枢。
铁锈的机械义肢如今连接着更多精密的工具,他正站在一个全息投影台前,与几个同样穿着改良工装、眼神专注的“前老鼠”成员,讨论着一套新型防御矩阵的能量节点分布。投影台上,复杂的结构图缓缓旋转,数据流如瀑布般淌下。看到我进来,铁锈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继续投入工作。他的腿伤早已痊愈,那份沉默的可靠,如今更添了几分技术负责人的专注。
另一边,老烟斗坐在一个环绕着数面光屏的控制台前,嘴里叼着的烟斗换成了无害的电子模拟器,吞吐着带着薄荷清香的雾气。光屏上,城市地图与各种情报信息流交错闪烁,几个被重点标记的光点不断移动、更新。他偶尔会对着通讯器低声发出指令,调配着散布在城市各处的眼线。他的“烟斗”,如今成了连接新旧世界情报网络的枢纽。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指挥中枢正中央,那个与周围设备完美融合的“人”。
陈景锋。
他的“镜影灵枢”已彻底完成。不再是粗糙的合金骨架,而是覆盖着一层拟真的、带着微弱镜面光泽的仿生材质,五官清晰,与生前的他别无二致,只是眼神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无数数据的星海。他无需行走,灵枢基座与据点的主控系统相连,无数细小的能量光缆如同神经束般与他的“身体”连接,让他能以意识直接操控据点的部分功能,并实时处理海量信息。
此刻,他正闭着双眼,灵枢胸口的U盘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稳定燃烧的、如同微型恒星般的意识核心。一道细小的能量光束从他指尖射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幅不断变化的星图——那是根据青鸾断续传来的信息和“鼠道”自身探测,拼凑出的、关于“归墟派系”可能活跃区域的推测图。
感觉到我的靠近,他睁开眼,那数据星海般的眼眸聚焦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带着些许疲惫却坚毅的弧度。
“镜瑶,”他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温和而稳定,少了肉身的束缚,反而更加清晰,“‘边缘灯塔’传来消息,第七区又发现一处微弱的空间畸变,能量特征与之前被摧毁的脆化点有37.8%的相似度。已派遣‘蜻蜓’(一种小型侦查机器人)前往确认。”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星图:“优先级调至乙等,持续监控,暂不介入。青鸾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陈景锋眼中数据流快速闪动:“通讯依旧不稳定。上一次有效连接在48小时前,她只传递了两个词:‘静默期’,‘小心镜子’。”
“小心镜子……”我轻声重复。这警告模糊却不容忽视。规制局内部的斗争显然并未停歇,青鸾的处境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艰难。
就在这时,中枢主控台发出了一声柔和的提示音。一道来自外层警戒网络的实时画面被投射到主屏幕上。
画面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正站在据点外围的伪装屏障前,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抬头望着屏障上方无形的监控探头,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声音同步传来,带着少年的青涩与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我能‘听’见,这里的‘声音’和别处不一样……更‘结实’?不,是更‘真实’?我说不好……但里面,有光。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我想知道那光是什么。”
老烟斗猛地坐直了身体,光屏上迅速调出了这少年的资料——一片空白,非户籍记录,非任何已知组织成员。只是一个流浪儿。
但我和陈景锋,几乎同时感知到了。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存在”波动,正从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深埋在尘土之下,却在此刻,被据点内汇聚的“存在”之光所吸引,自发地产生了共鸣。
又一个“火种”。
我和陈景锋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微澜。
守望者的壁垒之外,新的希望,正以我们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