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衣柜门上,那片光洁的玻璃镜面,清晰地映照出我呆立的身影,映照出身后房间的满地狼藉——翻倒的家具,墙壁上龟裂的痕迹,飞扬尚未落定的尘埃。仿佛刚才那场撼动现实与镜像界限的激烈冲突,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暗红的光芒,扭曲的符号,非人的咆哮,姐姐最后那决绝而痛苦的身影……一切都消失了。
连同那面作为“门”的漩涡镜子,也变回了最普通的样子。
只有怀中青铜古镜传来的、几乎要烫伤皮肤的余温,以及掌心伤口火辣辣的刺痛,还有腋下那本《无尽镜廊》冰冷的触感,在顽固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不虚。
姐姐……消失了。
不是死亡,不是逃离,是……湮灭?还是……
我死死盯着那面恢复正常的衣柜镜,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她最后那个无声的唇语,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我的脑海,我的灵魂深处——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是为了多年的隐瞒?是为了最终的选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嗡……”
怀里的青铜古镜发出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叹息般的嗡鸣,镜面上那点金光彻底熄灭了,连带着那昏黄的雾霭也消散无踪,镜面变得清晰,却失去了所有神异,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属于金属和玻璃的死寂。它仿佛耗尽了积攒千年的力量,变回了一面真正的、古老的普通铜镜。
结束了?
“它”被消灭了?姐姐……也随着“它”一起……
我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扶住身边翻倒的书桌边缘,大口喘息,眼泪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无声地滑落。
然而,就在这劫后余生、悲伤与虚脱交织的时刻——
我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过了那面恢复正常的衣柜镜。
镜子里,映照出我狼狈的身影,映照出我身后空荡的、布满灰尘的房间。
一切正常。
除了……
镜中,我的倒影。
那个“我”,并没有像我一样扶着书桌喘息,没有流泪。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镜中的那片狼藉里,面无表情。
然后,
缓缓地,
抬起了手。
不是现实中我的动作。
镜中的“我”,抬起了她的右手,伸出了一根食指。
然后,
用那根食指,
轻轻地点了点,
她自己的,
太阳穴。
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无与伦比的惊悚感的动作。
紧接着,镜中“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冰冷的、与之前那个冒充林镜晚的镜面怪物,如出一辙的……
诡异弧度。
她在笑。
她在看着我笑。
现实中的我,浑身血液瞬间逆流,冻结!
镜中的“我”,嘴唇无声地开合,透过光滑的镜面,传递出清晰无比、却直接响在我意识深处的、带着金属刮擦质感的低语:
“认知,即牢笼。”
“你以为……逃出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中的“我”,身影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微微一晃,随即恢复了“正常”,映照出我此刻因为极度恐惧而彻底僵住、瞳孔收缩的惨白脸庞。
怀里的青铜古镜,“咔嚓”一声,镜面上,一道细微的、却贯穿了整个镜面的裂痕,悄然浮现。
我站在原地,如同被剥离了灵魂,感受着从脚底蔓延至头顶的、足以将意识都冻结的寒意。
原来……
“它”即我。
虚即实。
斩“它”……
亦伤己。
那扇门,从未真正关闭。
或者说,
我,
从未真正,
离开过……那个镜子里的世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