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我”的低语还在脑内回响,带着毒蛇般的期待。三道漩涡如同三张巨口,等待着将我吞噬。银白的秩序,暗红的虚无,以及……我混乱却真实的过去。
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脊椎,右半身的晶体似乎更沉重了。选择任何一条,都意味着踏入对方预设的陷阱。秩序的归档会抹去我的“异常”,也抹去我之所以为“我”的一切;虚无的拥抱是彻底的堕落,将使我变成另一个“回响”或镜廊怪物;而记忆的回廊……那里有太多我尚未完全面对的痛苦与破绽,是“镜像我”最肥沃的侵蚀土壤。
“犹豫了?恐惧才是明智的,承认吧,你无处可去……”
我闭上眼,并非逃避,而是为了更清晰地“内视”。体内,那独特的融合能量模型在缓缓流转。“钥匙”碎片带来的、属于“现实真实”的温暖感,如同细小的火种;《无尽镜廊》赋予的、关于镜廊结构与“虚无”本质的冰冷知识,如同脉络;秩序晶体提供的、虽被束缚却真实不虚的稳固框架,如同骨骼。而贯穿、统合这一切的,是我在触及本源时明悟的、属于我自己的本源之光——它微弱,却坚韧,代表着我“存在”的根基。
我不是纯粹的“秩序”,不是堕落的“虚无”,甚至不仅仅是过往记忆的集合。我是林镜瑶,一个行走在边界上,承载着矛盾,却依然选择向前的“存在”。
我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三道漩涡。
“你说得对,恐惧是明智的。”我在心中对着那个低语者冷静地回应,“但屈服于恐惧,不是。”
我没有走向任何一道漩涡,反而向后退了半步,左手中的暗紫色金属片被紧紧攥住。我的目标,从来不是选择敌人给出的道路,而是……开辟自己的路。
“你想干什么?” “镜像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我没有理会它。我的意识沉入体内,全力催动那微弱的本源之光。它不再试图去“融化”右半身的秩序晶体,而是像最灵巧的探针,深入晶体内部那冰冷、严苛的结构之中。同时,我引导着“钥匙”碎片的温暖真实感,与《无尽镜廊》记载的、关于“镜廊”空间脆弱点的知识相结合。
我不是要对抗秩序,而是要利用它。秩序追求稳定,排斥异常。那么,如果我这个“异常变量”,主动在秩序的框架内,制造一个微小的、指向性的“不稳定”呢?
能量在汇聚,在我的意志下艰难地融合。右半身的晶体发出细微的、如同冰层开裂的“滋滋”声,不再是破坏,而是一种……重构。我将那融合了真实、知识与结构力的能量,通过本源之光作为媒介,小心翼翼地注入晶体,再引导至左手紧握的金属片。
“鼠道”的破烂玩意儿,其干扰空间的特性,在此刻成了绝佳的放大器!
暗紫色的金属片骤然变得滚烫,表面跳跃起不稳定的电弧。我将其猛地按向脚下平静的镜面——不是任何一道漩涡,而是我站立之处的、“现实”的镜面荒原!
“你疯了!这会引发空间坍缩!” “镜像我”尖叫起来。
“不,”我低语,声音带着决绝的冷静,“这是在‘秩序’的墙壁上,开一扇只属于我的‘窗’!”
嗡——!
以金属片接触点为中心,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但这一次,波动并非无序。银白色的秩序之光从我右半身晶体被引导而出,如同规尺,强行约束着波动的范围,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稳定旋转的镜面漩涡。漩涡的中心,不再是那三道门所代表的单一特质,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不断变幻的色彩,隐约能看到远处那座“塔”的扭曲倒影,比之前清晰了数倍!
我成功了。我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而是以自身为支点,强行在秩序的稳固和虚无的混沌之间,撬开了一条极不稳定、但完全受我控制的短暂路径!
代价是巨大的。右半身的晶体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本源之光黯淡了许多,精神上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手中的金属片在发出一声哀鸣后,化作了齑粉。
但我没有犹豫。
在周围无数倒影因这突如其来的空间扰动而陷入混乱、尖啸、扭曲的瞬间,我纵身一跃,跳进了自己开辟的、通往“塔”的捷径!
天旋地转。
感觉像是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无数破碎的影像、声音、情感碎片扑面而来。有姐姐林镜晚最后决绝的眼神,有陈景锋在黑暗中点燃的香烟,有守镜人消散时那声叹息,有规制局风衣男毫无波动的注视,有老烟斗沧桑的叮嘱,有铁锈沉默的守护……它们不再是困扰我的梦魇,而是在这极速穿梭中,被甩在身后的、构成我的一部分。
“不!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镜像我”的声音在穿梭中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强行剥离的痛苦。
“因为我明白了,”我在意识的狂风中回应它,“你,不过是我恐惧和怀疑的聚合体。当我选择不再被恐惧定义,你的力量,便如同无根之木!”
穿梭的尽头是刺目的光芒。
我重重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惯性让我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右半身晶体的沉重感和左半身能量模型的虚脱感同时袭来,让我几乎无法动弹。
我喘息着,抬起头。
暗红色的天空消失了,破碎的镜面荒原也消失了。
我正身处一座宏伟得难以言喻的殿堂内部。四周的墙壁、穹顶、立柱,全部由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构筑,倒映出我狼狈的身影和……殿堂中央,那个背对着我、仰望着穹顶某处光源的、模糊而古老的背影。
空气中弥漫着万古死寂的气息,以及那空灵的、引导我前来的古老旋律的源头。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撑起上半身,青铜古镜从怀中滑落,掉在镜面般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那个古老的背影,微微动了一下。
一个平静、苍老,仿佛历经了无数时光磨损的声音,在殿堂中缓缓响起,直接传入我的脑海:
“以‘存在’之力,撕裂预设之径……”
“扰动秩序,规避虚无,直面真实……”
“后来者……你,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特别。”
它慢慢地,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