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众人出城一路行走,不知不觉间行到一座山岗下,月理朵忽然勒马驻足,抬手指向那山岗,兴奋地问道:“璟若,你可记得此山?”
王璟若闻言,凝神细看片刻,眉头微蹙,随即恍然道:“这莫非就是当年你我雪夜遇险的所在么?”
月理朵含笑点头,随即轻夹马腹,策马缓缓向山上行去。王璟若见状,亦不迟疑,也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一名广胜军亲卫也要跟上,却被杜厚朴拦了下来,那亲卫不解问道:“头儿,大人和月小姐上山,若有些猛兽我等不在身边如何使得?”
杜厚朴白了他一眼,骂道:“以大人的武艺,什么猛兽才能伤到他们?方才你没听大人说么?此地是他与月小姐有生死之情的地方,二人如今上山,我等跟去做甚?嫌自己不够显眼么?”
那亲卫摸了摸后脑勺,半晌才悻悻说道:“当年在晋阳城营中时,我可是见过谢家小姐的,怎的如今到了塞北,见了这月家小姐,大人便要见异思迁么?”
杜厚朴在其头上拍了一巴掌,瞪眼说道:“大人的事,我怎晓得?那谢家小姐我又未曾见过。不过这月家小姐在我看来无论身姿样貌,还是性格举止,却也不错,不过番邦女子,娶作正妻自是不妥,但届时收来做妾也未尝不可。只是大人似乎对她有些抗拒,却也不知是何道理?”
那亲卫被他这一巴掌拍得不敢出声,听他问话,更是将头低了下去。
这边杜厚朴和众人就地歇息,而王璟若和月理朵则一路走上山来,不多时便看到当年的那个洞穴半掩在积雪之中。二人将马匹拴到一边树上,随后信步便来到洞口。
月理朵伸手扒开雪堆,一猫腰便钻了进去。王璟若见状连忙说道:“小心洞内猛兽!”
谁知月理朵却回头笑了笑说道:“不会有什么猛兽,只管进来便是。”王璟若无奈,只得跟着她向内走去。
行得片刻,眼前豁然开朗,数道阳光自洞穴上方石缝中射入洞内,使得洞内反而比通道中更加明亮。
此时王璟若才发现,这洞穴被打扫的极为干净,当年的狼尸等物早已消失无踪,在洞穴边角处种了大片绿植,看那形状,好似杜鹃花一般,分明是有人刻意种植。而且洞穴上方的石缝似乎也是人工开凿,选的位置极是巧妙,阳光无论何时都可以从不同的石缝中投到洞中一块突出的石台上。而那块石台,正是当年月理朵救治自己的地方。
看到这时,王璟若便轻轻问道:“这些......可都是你布置的?”
月理朵此时正站在石台上,闭着眼睛享受着上方射落的阳光,听到王璟若问起,脸颊微微一红,但片刻后便睁眼看着王璟若说道:“是的,自你离开云内之后,我便时常往这山上来,敌鲁和阿古直怕我再遇猛兽,便让护卫跟随,其中有一护卫做过工匠,我便求他改造了这个洞穴,同时在洞口各处布下了陷阱兽夹。山上野兽吃了数次亏后便再不靠近此处,这才能保得洞中安宁。”
方才入洞之前,王璟若便已经发现了布在洞外的陷阱兽夹,布置手法在他这个行家眼中自然是十分粗浅,因此他便以为是附近猎户布下,却不曾想,这其中竟然是月理朵所为。此时看着月理朵目光中的盈盈深情,王璟若不禁叹了口气,将头偏向一边。
或许是此间只得他们两人,亦或许是故地重游使得当年的情形再度浮现在二人脑中,随着王璟若的沉默,二人之间的氛围顿时暧昧起来。而此时的月理朵似乎也鼓足了勇气,走上前来,拉着王璟若坐到了石台之上。
看着对面未曾开放的杜鹃花,月理朵喃喃说道:“这些年我时常过来此处,如今正是严冬时节,若是盛夏之时来此,便可见大片各色花儿盛开,甚是艳丽。因此洞中即便只我一人,却也并不觉得孤寂。”
王璟若听她言语温柔,心中却如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难以喘息。他知月理朵心意,尤其是自返回云内之后,那数年未见的陌生之感渐渐退去,月理朵看他的神情也越发明显。如今知她这些年为此处洞穴费尽心思,只为留住当年那段生死相依的记忆,饶是他心如铁石,也不禁微微动容。可是他心中早已有了谢明君,月理朵的热情反而使得他越发思念远在四明山的伊人,恍惚之中竟然仿佛看到了谢明君坐在窗前翘首以盼的模样。
月理朵似乎并未发觉王璟若的异样,而是继续自言自语道:“就是在这个洞穴之中,你为我挡下狼群,自己却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也就在那个时候,我便不停向腾格里祷告,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必将用一生来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所幸天神庇佑,你整整烧了一夜,但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你不知道,当你醒来之后我心中是何等欢喜。随后遇到马匪,又是你拼死送我离开,在雪原上时,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去寻了援军前来救你。而那个时候我只想着,若是你死在那几个马贼手中,我就算寻遍天涯海角,也定要杀了他们为你报仇,之后便在你坟前随你而去,绝不让你自己一个人面对死亡。”
“再到后来,父亲暗中为我订下与萧一轩的婚约,因为此事,我在府中大闹了一番,原本想着与你相约私奔,这草原之中天地广阔,你我二人只需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儿育女,打猎放牧,平平淡淡过此一生便可以了。但当你提到自己的家仇,又提到月家,我却还是动摇了。我害怕自己攥不住你去往远方的心,也害怕月家因我而受了连累。也正是这份懦弱,让一切走向了不可收拾的结局。”
“当你杀了萧一轩,逃回城中见我之时,我心中除了慌乱,更多的则是开心。这番话要是传到别人耳中,只怕我这一世都要被人笑话,哪里有人未婚夫死了,自己却暗中欣喜的?但当时我的心情确实如此。再到我送你出城,望你远去,回家之后,我曾无数次地痛恨自己为何不能鼓足勇气跟你离去,也好过这些年心中不断煎熬。”
说到这里,月理朵早已是满面泪痕,王璟若见状,也不禁心中微酸,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从怀中掏了一块锦帕轻轻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