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死他们!饿死他们!冻死他们!唐狗插翅难逃!”梁军士兵的呐喊声带着残忍的快意,顺风传来,如同冰冷的刀子,刺在每一个后唐士兵的心上。
阎宝伫立在沼泽中心一处稍硬的土丘上,紫袍下摆早已被泥浆浸透,染成污浊的暗色。他望着在泥水中挣扎、在箭雨下倒下的士兵,望着远处那如同铁桶般合围的梁军阵线,一股冰冷的愤怒在胸中燃烧,几乎要将血液点燃!贺瓌!老匹夫!掘堤放水,困我大军,还要赶尽杀绝!
“将军!不能再等了!”朱守殷浑身泥浆,脸上带着数道被芦苇划破的血痕,声音嘶哑而急切,“弟兄们精疲力竭,再拖下去,不被梁狗射死,也要冻死、饿死在这泥潭里!必须…必须冲出去!”
“冲?怎么冲?”李珂眉头紧锁,指向前方那片吞噬生命的泥沼,以及沼泽边缘梁军森严的阵列,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泥水没腰,行动艰难!梁贼以逸待劳,弓弩攒射,长枪如林!我军若强行冲击泥沼边缘,无异于驱羊入虎口!伤亡…将难以估量!”
阎宝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缓缓扫过绝望的沼泽,扫过梁军的阵列,最终落在那面刺目的猩红帅旗上。他抬起手,指向沼泽西北方向——那里靠近一段尚未被洪水完全淹没、地势相对较高的黄河故道河岸。河岸边缘,泥水较浅,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硬实的河滩地。
“那里!”阎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是唯一生机!梁军主力被吸引在正面和东南!西北方向兵力相对薄弱!且靠近河道,泥水稍浅!”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身边浑身浴血、眼神依旧倔强的将领们:“传令!全军轻装!丢弃所有非必要辎重!长矛手、刀盾手、弓弩手!将你们的‘雪板’绑在脚上!”
“绑在…脚上?”朱守殷一愣。
“对!”阎宝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睿智的光芒,“像方才一样!减少陷入泥沼的深度!行动会快很多!这是我们走出这泥潭地狱的唯一办法!”
军令如风,迅速传遍残存的各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与绝望。士兵们毫不犹豫地卸下沉重的铠甲,丢弃多余的箭囊粮袋,只留下最趁手的兵器。他们解下那些曾用于拖拽粮车的厚重雪板,这些救过粮草的木板,此刻将成为拯救他们性命的关键。
工兵和军官们大声指挥着:“快!用皮索、用布条!把雪板牢牢绑在脚底!绑紧!前后都要固定!别让它在泥里掉了!”
士兵们相互帮忙,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木板用绳索、皮条、甚至撕下的衣襟,死死绑在自己的草鞋或赤脚上!动作笨拙而急切。绑好之后,试着在泥水中迈步。果然!宽大的木板分散了体重,虽然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如同拖着两块巨大的脚镣,但下陷的深度明显减轻了,从深及腰腹,变成了只到小腿甚至膝盖,行动速度大大提升。
“有用!真的有用!”
“快!都绑上!绑紧点!”
求生的希望在泥沼中重新点燃!
阎宝看着士兵们绑好“雪板”,眼中厉芒一闪,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镶嵌宝石的御赐横刀,刀锋直指西北方向梁军阵列的薄弱处:“后唐的勇士们!生路就在眼前!随我——杀出去!”
“杀——!杀出去——!”
积压已久的绝望与愤怒,化作震天动地的怒吼!数万绑着木板的后唐士兵,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巨人,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搅动浑浊的泥浆,朝着西北方向发起决死冲锋!粘稠的泥水被无数双“木脚”搅动,如同沸腾的熔岩。
“放箭!快放箭!拦住他们!”沼泽边缘的梁军军官惊恐地嘶吼。
“嗡——!”
密集的箭雨再次从高地泼洒而下。但这一次,后唐士兵脚下有了依仗,在泥水中的行动便不再那么笨拙绝望。他们或举着简陋的盾牌格挡,或利用漂浮的杂物、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或干脆压低身体,在齐膝深的泥水中奋力向前。箭矢射在泥浆里,射在盾牌上,射中士兵的身体,带起一蓬蓬血花,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冲锋的浪潮并未停止,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死亡的恐惧!
越来越近了。沼泽边缘,泥水渐浅,露出了更多硬实的河滩地。梁军的步兵方阵清晰可见,长矛如林,刀盾如墙,士兵们脸上交织着狰狞与隐约的恐惧,死死盯着这群从泥潭中爬出的恶鬼。
“枪阵!上前!”梁军军官的吼声带着一丝颤抖。
第一排刀盾手猛地蹲下,将巨大的盾牌狠狠砸入泥泞的地面,组成一道盾墙。第二排、第三排的长矛手,将丈余长的矛杆从盾牌缝隙中凶狠地探出,密密麻麻的矛尖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对准了汹涌而来的后唐人潮。
真正的绞杀,在沼泽与硬地的交界处轰然爆发!
“冲啊!撞开他们!”冲在最前面的后唐悍卒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们绑着沉重的“雪板”,上了岸上反而行动不便,索性放弃闪避,用尽全身力气,挺着简陋的木盾甚至血肉之躯,狠狠撞向梁军的盾墙和枪林!
“砰!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木盾碎裂声爆响!巨大的冲击力让梁军前排的盾牌手身体剧震,阵线出现了凹陷!但后排的长矛如同毒蛇般狠狠刺出!
“噗嗤!噗嗤!”
锋利的矛尖轻易洞穿了后唐士兵单薄的皮甲甚至布衣,深深扎入胸膛、小腹!鲜血瞬间喷涌!被刺中的后唐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嚎,身体被长矛钉住,却依旧红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矛杆,试图为身后的同伴创造机会!
“拔刀!砍断矛杆!”后面的后唐士兵嘶吼着,挥舞着横刀、短斧,疯狂地劈砍着刺来的长矛!木屑纷飞!不断有矛杆被砍断!
“跳荡兵!上!”朱守殷浑身浴血,如同疯虎,亲自带着一队最悍勇的、身披镶铁皮甲的精锐步兵,口衔短刀,利用前方同袍用生命撞开的缝隙,如同尖刀般插入梁军阵线!他们矮身翻滚,避开上方的矛尖,手中的横刀、骨朵、短矛朝着梁军盾牌手和长矛手的小腿、脚踝疯狂劈砍、捅刺!
“啊——!我的腿!”
惨叫声瞬间在梁军阵中响起!阵型出现了更大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