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感受到那实质般的杀意,瞬间崩溃,连声道:“我签!我签!我这就签!”他颤抖着手,在文书递过来的笔上蘸了墨,在那份军报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盖上了监军印信。
王璟若拿起军报,检查无误,又对看管的亲卫说道:“看好他。若再有异动,或消息走漏,格杀勿论!”随后他冷冷地看了田令孜一眼,冷声道:“田监军,王某非是嗜杀之人。不过若有人不以军士为先,阻碍军务,王某识得他,但王某手中的刀却不识人!”
田令孜感受着王璟若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知道他并不是恐吓,连忙跪倒在地,叩首不止:“王大人说的是,小人必定唯大人之命是从,绝不敢有半分阻挠...”
处理完田令孜这个最大的障碍,王璟若感到军中那股无形的束缚似乎松懈了一些,但将士们因粮草不继、前路艰险而带来的低迷士气,依旧需要解决。
次日清晨,栈道修复取得了关键性突破,一段最危险的区域被打通。王璟若下令全军休整半日,并在栈道入口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上,召集了所有广胜军出身的将士。这些人是全军的核心与脊梁,他们的士气,决定着整支军队的战力。
数千广胜军将士肃立着,鸦雀无声。他们看着站在高处的主帅王璟若,看着他身后那面虽然残破却依旧鲜艳的“广胜”军旗,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常春、钟宝灵的深切怀念与悲愤,有对前路艰难的忧虑,更有对王璟若毫不犹豫拿下监军的拥护与决绝。
王璟若没有穿的甲胄,只是一身普通的戎服,上面甚至沾满了修复栈道时留下的泥浆。他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年轻、却都写满风霜与坚毅的面孔。
“广胜军的弟兄们!”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山谷间回荡,“抬起头,看看你们身边的这面旗!‘广胜’!这个名字,是用我们无数兄弟的鲜血染红的!”
他停顿了一下,让士兵们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旗帜上。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一股恨!”王璟若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沉痛与激昂,“恨叛军康延孝忘恩负义,恨拜火教妖人残害忠良!更恨……恨我们曾经的兄弟、你们敬爱的——常春将军,和他那位救过我们无数人性命的夫人,钟宝灵,就那样惨死在剑州城下!”
提到常春和钟宝灵的名字,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哽咽和粗重的喘息声,许多老兵的眼圈瞬间红了。常春,从王璟若担任广胜军都指挥使时就是副使,为人豪爽仗义,爱兵如子,战场上更是总是身先士卒。如果说王璟若是将当年颓丧的广胜军自泥潭中拉出的人,那么常春无疑便是真正令广胜军壮大之人。在场的将士,几乎人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因此那些后入广胜军的士卒,听多了王璟若的英雄事迹,但却只有仰望。而常春,则是真真切切让他们感受到关怀的首领;再有钟宝灵,其创建的医士营不知从鬼门关拉回了多少伤兵的性命,待士卒更是如同亲人,广胜军能有今日,她自然也是功不可没。故常春夫妻二人,在广胜军中威望极高,与将士们感情极深。
“我也恨!”王璟若猛地一拳捶在自己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虎目含泪,“常春是我过命的兄弟!宝灵是我妻子的闺中挚友!他们的血仇,我王璟若比你们任何人都想报!我恨不能立刻飞到剑州,将康延孝和拜火教妖人碎尸万段!”
他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台下将士们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仇恨的火焰在眼中熊熊燃烧。
“但是!”王璟若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沉凝,“报仇,要靠手中的刀,要靠我们脚下的路!看看我们眼前!栈道残破,粮草不济,还有人在背后捅我们的刀子!这些困难,难道比我们广胜军当年在太行径、在胡柳陂遇到的还要难吗?!”
他提到了“太行径”和“胡柳陂”,这两个地名,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老兵的回忆!
“还记得太行径吗?!”王璟若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山谷间炸响,“当年我们数千广胜军,奉命阻击梁军数万精锐!那是怎样的绝地?两边是万丈悬崖,中间只有一道山坳阻隔,我们却没有丝毫退路!在场的或许有当年随我阻敌的老兵,问问他们便知,梁军的箭矢像飞蝗一般,,他们的重甲步兵如铁墙般推进!”
队伍中老兵们的眼神闻言变得悠远而锐利,仿佛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战场。
“那时候,我们怕了吗?”王璟若怒吼。
“没有!”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应,许多老兵嘶声大吼。
“对!没有!”王璟若须发皆张,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绝境中带领他们死战的年轻将领,“我们用人命堵住路口!用牙齿咬断敌人的喉咙!整整三个日夜,我们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死战不退,鲜血将太行径两侧黄土沾作鲜血,敌军尸体填平了整座山坳!那一战是何其惨烈,我数千广胜军将士能够归营着不过十之一二,但是,我们赢了!我们守住了太行径,为大军主力赢得了时间!也彻底打响了广胜军的名号!”
热烈的情绪在军中蔓延,新兵们听着老兵的传说,也不由得热血沸腾。
“还有胡柳陂!”王璟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那是陛下心中永远的阴影,却也是广胜军血战的证明,“那一仗,我们败了,败得很惨!陛下……也身陷于敌阵。是谁,在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护着陛下突围?是我们广胜军!是我,是常春,是你们在座的许许多多人!我们迎着梁军的铁骑反冲锋,用血肉之躯挡住了追兵!那一战,广胜军亲卫营只活下来十七个!杜厚朴!”他看向身边的杜厚朴。
杜厚朴踏前一步,扯开胸前的衣甲,露出那道从肩膀直到小腹的狰狞伤疤,嘶声道:“老子这条命,便是从胡柳陂捡回来的!正是常将军护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