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眼中最后的神采正在迅速消散,死亡的冰冷已然浸透四肢百骸。但在对方掌力及体的最后一刻,他那几乎被剧痛和虚无吞噬的意识,猛地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他看到了不远处谢明君那悲痛欲绝的脸庞,看到了她隆起的小腹,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不甘与守护意志,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
他猛地扭动腰身,将残存的所有气力,连同那正在侵蚀他经脉的异种真气,都强行汇聚于后背,同时借助对方这最后一掌的冲击力,如同一个被掷出的破败玩偶,向着谢明君和弩手阵营的方向,无力地、却又带着一丝决然意味地倒飞出去!
“噗——!”
这一转身,让盖世雄那蕴含着毁灭性疯魔内劲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毫无花哨地印在了他的后腰处!
“咔嚓!嗤啦——!”
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与经脉断裂声响起,仿佛一颗熟透的果子被硬生生捏爆,又像是精致的瓷瓶被铁锤砸碎!
王璟若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身体在空中不规则地翻滚着,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狂喷出的鲜血不再是简单的液体,而是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的凄厉弧线,在斑驳的星月光辉和远处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而就在此刻,王璟若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世界,他苦修三十余载的无相禅功所构筑的内天地,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破碎、化为了齑粉!那曾经奔腾如江河、运转如臂使指的内力,如同被戳破的气囊,又像是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溃散、蒸发殆尽!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彻底底的空虚感,混杂着经脉寸断、丹田碎裂带来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碾碎的极致剧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水,彻底淹没了他最后的一丝清明意识。
功力尽失!丹田被毁!经脉尽断!这是对武者最残酷的刑罚,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放箭!放箭!给我射死他!!!”
谢明君那撕心裂肺、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尽愤怒与仇恨的尖叫声,如同穿透乌云的第一道雷霆,在死寂了一瞬的夜空中炸响!她看着丈夫如同破败的玩偶般从空中坠落,看着他身上爆出的那团代表丹田被毁的血雾,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同一时间被剜了出去,痛得无法呼吸,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母性的坚韧与军旅磨砺出的意志,让她在极致的悲痛中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早已在外围勉强重整阵型、弩箭上弦的唐军弩手们,听到她这凄厉的命令,看到大将军那惨烈无比的景象,胸中积压的恐惧瞬间被同仇敌忾的悲愤所取代!各级军官赤红着眼睛,嘶哑着喉咙,几乎是同时挥下了手臂!
“嗡——!!!”
这一次,不再是数百支,而是数千支特制的破甲弩箭,终于在王璟若重伤败退后寻得了合适的射击时机。弩箭如同被激怒的金属蜂群,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形成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乌云,朝着刚刚收掌、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盖世雄所在的区域,铺天盖地地覆盖了下去!箭簇在星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连成一片,仿佛要将那片空间彻底湮灭!
盖世雄眉头紧皱,感受着体内因方才大战而略有震荡的气血,又看着那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的弩箭,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厌恶。他虽然不惧这些凡铁,但被如此数量的强弩攒射,终究是件麻烦事,会大量消耗他的护体真气和心神,一旦被困,只怕要阴沟翻车。而且,王璟若受他全力一击,两度中常,又且是丹田前后要害,早已是经脉尽碎,内力尽散,在他感知中,其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已是必死之局,绝无任何侥幸的可能。目的已然达到,他便不想再与这些蝼蚁多做纠缠。
“哼!算你命大,留个全尸!”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冰摩擦,带着一丝未能亲手斩下头颅的不爽快。面对那呼啸而来的箭雨,他手中斩天刀再次挽起,但这一次,刀光不再是之前那般狂暴扩散,而是凝练成一道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环形刀幕,将他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叮叮当当——!!!”
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撞击声爆响!
弩箭射在那环形刀幕之上,大部分被那凝练至极的刀气瞬间绞碎成齑粉,少部分力道极强的破甲箭头,也仅仅是在刀幕上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便被弹飞、偏折,根本无法穿透分毫!偶尔有几支漏网之鱼,射向他身法移动的轨迹,也被他如同未卜先知般,以毫厘之差轻松避开。
他一边挥刀格挡箭雨,身形却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几个闪烁间,便已脱离了弩箭最密集的覆盖范围。他最后冷漠地瞥了一眼王璟若坠落的方向,以及那片混乱的唐军阵营,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意的弧度,随即几个纵身,身形便融入更深的夜色之中,如同鬼魅般向着剑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璟若!璟若!”
几乎在盖世雄消失的同时,谢明君已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王璟若坠落的地点。她推开试图阻拦的亲卫,踉跄着扑到那个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身体旁。
此时的王璟若,面色如同金纸,嘴唇泛着青紫色,七窍之中仍有细细的血丝不断溢出,浑身冰冷,唯有胸口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顽强地吊着一口气。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因极致的痛苦而紧紧锁着,仿佛陷入了无边噩梦。那身玄色锦袍早已被鲜血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他身形消瘦,了无生机。
谢明君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瞬间如坠冰窟——脉象混乱不堪,若有若无,丹田位置更是死寂一片,仿佛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洞,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内力的流转,反而有一股阴冷、暴戾的异种真气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残破的经脉中肆虐,不断侵蚀着他本已微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