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君闻言,凤目之中寒光爆射,手中青虹剑一抖,剑尖划破空气,发出“嗡”的一声清鸣,直指李存礼咽喉要害,虽相隔数丈,那凛冽的杀气已扑面而来!她厉声喝道:“李存礼!休得猖狂!满口污言秽语,构陷忠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拿人,先问过我手中这柄剑答不答应!”她声音清越,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这肃杀的氛围中,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围在四周的魏王府卫士们感受到那逼人的杀气,纷纷紧张地举起刀枪弓弩,锋利的刃尖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寒光,全部对准了院中那对看似孤立无援的夫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璟若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轻轻地,但却异常坚定地,伸出手,按在了谢明君紧握剑柄的右臂上。他的动作看似缓慢无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安抚力量。他对着妻子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而疲惫,甚至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笑容,柔声道:“明君,放下剑吧。”
“璟若!”谢明君不解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困惑和不甘。她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臂微微颤抖。她不怕死,她只怕丈夫受辱,只怕他们的冤屈无法昭雪。
王璟若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面露得意和残忍笑容的李存礼,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沧桑、洞悉命运轨迹的平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既然下旨,为人臣者,岂能抗旨不遵,以臣犯君?清者自清,浊者自自浊。是非曲直,自有公论。诏狱……便诏狱吧。”他顿了顿,回过头,紧紧握住谢明君的另一只手,目光温柔而充满歉意地看着她,“只是,要委屈夫人,陪我走这一遭了。黄泉路上,有你相伴,倒也不寂寞。”
他的话语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令人心折的平静、坦然和深沉的无奈。这份在绝境中展现出的平静与坦然,反而让嚣张不可一世的李存礼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不安和烦躁,仿佛自己全力打出的一拳,击中的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憋闷得几乎要吐血。
谢明君看着丈夫那深邃得如同星空般的眼眸,瞬间读懂了他眼中隐藏的深意——小不忍则乱大谋!时机未到!潜龙勿用!她想起被林安南安全带走的曦儿,想起丈夫这些年来暗中可能布下的所有后手和那深不可测的城府,那股宁愿玉碎不为瓦全、拼死一搏的冲动,终于缓缓地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委屈和不甘都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眼中闪过一丝无比决绝的光芒,她深深地看了王璟若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无条件的信任和同生共死的誓言。
“哐当!”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那柄伴随她征战沙场、令无数敌将胆寒的青虹剑,被她毫不犹豫地扔在了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夫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如同磐石,回荡在寂静的庭院中,“无论是王府华堂,还是诏狱阴沟,此生不离不弃。”
李存礼看着这对夫妻,一个病弱淡然仿佛超脱物外,一个忠贞刚烈宛若雪中寒梅,心中那股变态的征服欲、凌辱欲没有得到丝毫满足,反而像是一脚踩空,坠入了无形的深渊,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恼羞成怒。他冷哼一声,以此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哼!倒是一对苦命鸳鸯!既然如此恩爱,那本王就成全你们!来人!给他们上重枷!锁了!押往诏狱,给本王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手令,谁也不准探视!”
沉重的、专门用来锁拿重犯的精铁枷锁套上了王璟若和谢明君的手腕、脚踝。那冰凉的触感和巨大的重量,若是寻常人,恐怕连站立都困难。王璟若坐着轮椅,在谢明君的陪伴下,缓缓地向着府门外推去。经过李存礼身边时,他甚至微微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淡然到近乎虚无的声音,缓缓说道:“魏王殿下,世事如棋,乾坤未定。得意时,别忘了给自己……留条退路。须知,天道好还。”
李存礼被他这莫名其妙、仿佛谶语般的话说得一愣,待反应过来,王璟若夫妇已被兵士推搡着向前走去。他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脊椎骨升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强行压下这种不祥的感觉,恼羞成怒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吼道:“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带走!给本王看紧了!”
在无数或同情、或冷漠、或好奇、或恐惧的目光注视下,曾经权倾朝野、武功盖世、被视为帝国柱石的怀化大将军、兵部尚书、检校太保王璟若,与他巾帼不让须眉、名动天下的妻子谢明君,身披重枷,铁链缠身,被如狼似虎的甲士押解着,走出了那座曾经显赫、如今萧条的府门,走向那阴森恐怖、充斥着无尽黑暗与痛苦、有进无出的诏狱。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挣扎着穿透浓厚的云层,将二人的影子在长街上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变形,仿佛在为这个即将倾覆的时代,奏响一曲悲壮而苍凉的挽歌。街道两旁的民居,窗户后隐约有目光闪动,却无人敢出声,一片死寂。
然而,无人能看到,王璟若那低垂的眼睑下,一丝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又锐利得如同雪狼獠牙般的光芒,一闪而逝。那光芒中,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以及一丝……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