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王隐脚步虚浮、面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般被“请”到了魏王府。自那日从诏狱回来,王璟若那些诛心之言就如同魔咒般日夜在他脑中回荡,将他几十年来用谎言和虚伪精心构筑的盔甲击得粉碎。他寝食难安,一闭眼就看到义父王直那双失望而愤怒的眼睛,看到定州那个血流成河的元宵之夜。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窝深陷,官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往日那点太师的威仪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和愧疚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空壳。
“王太师!”李存礼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冷冷地睨着他,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耐与鄙夷,仿佛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的差事,你办得如何了?这都几天了?王璟若招认了没有?他与那叛贼李昭是如何暗中勾结、密谋造反的?在朝中文武大臣里,还有哪些人是他们的同党?晋王李从善……又与他们有何不可告人的图谋?这些罪证,你可曾拿到?”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向王隐,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戳在王隐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王隐浑身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官帽都歪到了一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魏王殿下……臣……臣无能……臣罪该万死……那王璟若,他……他牙尖嘴利,心如铁石,非但不肯招认,反而……反而污言秽语,攀诬圣听,对陛下和皇后娘娘大不敬,更是……更是对臣百般羞辱,提及……提及陈年旧事……臣……臣实在……实在是问不出啊……”他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涕泪横流,状极凄惨。
“废物!”李存礼不等他说完,猛地将手中的酒杯连带着半杯残酒狠狠掼在地上,上好的白瓷酒杯瞬间粉碎,瓷片和酒水四溅,淋了王隐一身一脸。“就知道你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个武功尽失、手无寸铁的废人都对付不了!要你何用!朝廷养着你这条狗,就是让你在危急时刻束手无策的吗?”李存礼站起身,走到王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阴鸷狠毒,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
王隐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非是臣不尽心,实在是那王璟若……他的话……他的话……”他语无伦次,脑海中再次回荡起王璟若那冰冷的声音:“你以为杀父弑弟,以表忠心,就能换来高官厚禄,高枕无忧?……这就是你的报应!”
“够了!”李存礼粗暴地打断他,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他弯下腰,几乎贴着王隐的耳朵,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冰冷而黏腻,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本王没时间听你在这里哭嚎!本王告诉你,皇后娘娘有令,王璟若……不能再留到天亮了!”
王隐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和酒渍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瞳孔骤然收缩:“殿下……您……您的意思是……”他其实已经猜到了,但当这句话从李存礼口中明确说出时,还是让他如同坠入冰窟,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李存礼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快意的笑容,仿佛很享受王隐此刻的恐惧:“本王的意思很简单。你,今夜就去诏狱,让他……悄无声息地‘病故’。鸩酒、白绫、还是别的什么……随你便!总之,明日清晨,本王要听到他毙命的消息!要做得干净利落,像是自然死亡或者自尽,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明白吗?”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决定了曾经权倾朝野的大将生死。
王隐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殿……殿下……此举并无圣旨,这……这是矫诏……是……是谋杀朝廷命官,更是……更是弑杀功臣……臣……臣不敢……这是要遗臭万年的啊……”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用微弱的道德感和对身后名的恐惧来抵抗。
“不敢?遗臭万年?”李存礼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他再次俯身,一把揪住王隐的衣领,将他半提起来,眼中杀机毕露,如同实质的刀锋,直刺王隐的心脏,“王隐!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条命,你现在的太师之位,是本王和皇后娘娘赏的!让你去办这点小事,是看得起你,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你若不去,那就是抗旨不遵,与王璟若同谋!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让你下去陪他?到时候,你连遗臭万年的机会都没有!只会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本王的府里!”
强烈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王隐残存的理智和那点可怜的良知。他看到了李存礼眼中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杀意,知道自己若敢再吐出一个“不”字,立刻就会血溅当场,甚至累及家小。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包括那虚无缥缈的身后名。他想起王璟若说他“怕死”,是的,他怕死,他比谁都怕死!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承受如此之多的屈辱,他不能死!
“我……我去……”王隐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彻底的绝望和认命般的颤抖,仿佛这三个字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臣……臣去……请殿下……放过臣的家小……”
李存礼满意地松开手,任由王隐再次瘫软在地。他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随即又转为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得意:“这才对嘛。放心,事成之后,本王会在陛下和娘娘面前为你请功。你的家小,自然无恙。另外,到时将谢明君送到本王府上来,迟些待本王调教好了亲自给你送去。去吧,别让陛下和娘娘等急了。”他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般示意王隐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