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转角处又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惊呼和拉扯声。只见迟总管那苍老而佝偻的身影,在两个年轻内侍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出现在门口。他老脸上满是悲痛和决绝,似乎刚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挣扎。
“陛下!老奴……老奴不能再昧着良心了!”迟总管挣脱搀扶,噗通一声跪倒在李存义脚边,老泪纵横,声音凄厉,“韩皇后……韩皇后她是被冤枉的啊!老奴早已查明,是刘玉娘指使心腹内侍,将巫蛊人偶偷偷放入凤仪宫中!也是她买通凤仪宫的宫女,做伪证构陷皇后!皇后不堪受辱,以死明志,留下的血书!陛下!老奴伺候过先帝,又伺候您,看着大唐……看着这天下几经风雨,实在不忍心再看它毁在奸妃手中啊!陛下,您醒醒吧!”
迟总管的哭诉,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如同最后的真相补丁,将刘玉娘的罪行在这最公开的场合,彻底揭晓!
广场之上一片哗然!无论是广胜军还是禁军,都被这宫廷秘闻所震撼。韩皇后竟真是被构陷而死!
李存义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摔倒。迟总管的话,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也扯了下来。他茫然地看着跪地痛哭的老宦官,看着远处儿子那仇恨的眼神,看着王璟若那冰冷而失望的面容,看着周围将士们各异却绝无忠诚的目光……
“不……不是的……玉娘她……她不会……她……”李存义喃喃自语,眼神涣散,陷入了某种混乱的状态。他拒绝相信,或者说,无法承受相信后的后果。
就在这时,紫宸殿内传出一声娇叱,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与怨毒:“迟敬!你这老阉狗,竟敢胡言乱语,污蔑本宫!”
只见刘玉娘在一群内侍宫女的簇拥下,也从殿内走了出来。她显然仓促起身,只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常服,未及盛装,发髻也有些松散,但依旧难掩其艳丽容貌。只是此刻,那美丽的脸上充满了惊怒、怨毒,以及一丝大厦将倾的疯狂。她身边,跟着脸色阴沉、手按剑柄、眼神闪烁不定的魏王李存礼。
刘玉娘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点燃了无数人心中的怒火。
“奸妃!”李从善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冲上去。
王璟若抬手,示意李从善稍安勿躁,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刘玉娘和李存礼。真正的目标,终于都现身了。
刘玉娘强作镇定,走到李存义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柔声道:“陛下,莫要听这老狗胡言。他定是受了王璟若等人的收买,在此妖言惑众,动摇军心!禁军将士们,陛下在此,速速诛杀这些叛逆,必有重赏!”
然而,她的蛊惑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皇帝的命令都已无人听从,何况她一介后妃?
李存礼则色厉内荏地拔剑指向王璟若:“王璟若!你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但他脚步却下意识地向殿门方向挪了挪,显然已存退意。
王璟若看着这二人,眼中杀意不再掩饰。他缓缓拔出腰间血饮刀,刀锋直指刘玉娘。
“刘玉娘,或许我该称你为史玉娘才对!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不成?史敬叛逆,本应是诛九族之罪,但先帝念其戎马一生,为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因为法外开恩,免了其妻小之罪,只将其流放天德军。你身为其女,不思感恩,反倒私自出逃,又处心积虑混入宫中,妖言蛊惑君心,祸乱朝纲,构陷忠良,意图毁我大唐国祚,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刘玉娘身上,尤其是李存义,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当年晋阳宫兵变,若非王璟若心思缜密,救援及时。燕王李存忠和枢密使史敬只怕早已经弑君夺权,而自己的结果不想可知。即便如此,他仍不愿相信自己宠幸许多的皇后刘玉娘竟然是当年的史敬之女,更不愿相信她守在自己身旁竟然一直存着报仇血恨的念头。而她的仇人是谁?自然便是自己和如今站在场中的王璟若。
许久之后,李存义才颤抖着抬起手来,向后缓缓退了两步,才颤声问道:“玉娘,他说的……可是……真的?”
而此时的李珂早已反应过来,立即飞身护到李存义身前,大批护卫也立即蜂拥上来,将李存底护在中央。
被王璟若点破来历的刘玉娘原本想着趁机出手,挟持李存义,再不济,也可与其同归于尽,算是报了自己的一份仇怨,可却未曾想到李珂反应如此迅速,令自己再难出手。
心中悔恨自己未能报得家仇的同时,刘玉娘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陛下露出这般表情,想必是已经信了他的话,既然如此,又何必来问臣妾呢?”
李存义嘴巴动了动,但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长叹一声,将头垂了下来。
刘玉娘转身看向王璟若,放声大笑道:“不错,本宫便是史敬之女史玉娘!”随后又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下方的王璟若,咬牙道:“本宫是一届女流,不懂什么天下大事,但本宫却知道,父母之仇不雪,我便枉为人子!王璟若,你如今站在此处,想必那王隐已经死在你手中了吧?你父母之仇可报,我父母之仇却为何报不得?只因我的仇人是皇帝,是你么?”
见刘玉娘诘问,王璟若沉声道:“父母之仇,自是该报,但天下人何其无辜?因何要受你牵连?当年王某数次可杀王隐而不杀,便是因手中刀易挥下,但带来的生灵涂炭却是难以收拾,故而隐忍至今。而你祸乱朝政,逼死韩皇后、冤杀郭崇韬,蛊惑陛下沉迷声色,又结党营私,聚敛财物,贪得无厌,弄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令天下万民重陷水深火热之中,这又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