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人说什么悄悄话了?看来老六是没什么大碍了。”柳璇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母子俩抬头,便见柳璇已站在门口,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
“姐姐”
“母亲”
柳姨娘急忙起身,易安也准备跟着站起来,却柳璇连忙制止:
“好了,你腿脚不方便,不用起来,就坐着吧。我过来瞧瞧你今日身体如何?”
“多谢母亲关怀,我并无大碍,就是腿还有点疼。”易安轻声说道。
“那就好好休养,没事就别下床了。
如今若养不好,往后落下后遗症,导致腿脚不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柳璇叮嘱道。
易安笑着应道:“多谢母亲关怀,我记住了。母亲快请坐,刚好一起用膳。”
柳璇轻笑道:“我已经用过了,你慢慢吃。”说罢,目光柔和地看向易安 。
“安儿,你可得好好谢过你母亲。昨夜若不是她帮忙,姨娘哪能顺利把你接回来~~”
柳姨娘话音未落,柳璇便摆手打断道:“罢了罢了,这点小事提它作甚?
平白让老六心里有负担。我是他亲姨,关心他本就是分内之事,
何况我瞧着老六就亲切,往后这种事不必再提。”
突然看向易安,好奇问道:“对了,你怎么会被那些歹徒盯上的?”
易安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嗫嚅道:“母亲……孩儿是个路痴。”
话音落下,他自己都臊得慌。偷偷抬眼打量柳姨娘和柳璇,只见两人满脸惊愕,异口同声道:“什么?你——路痴?”
易安尴尬的点头:“是,母亲、娘亲,儿子确实不认路。
那些人不是主动盯上我的,是我自己送上门的。
我当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尚书府公子,迷了路想请他们带路。
他们痛快应下,可走着走着我就察觉不对,赶紧找机会逃跑。
没想到他们穷追不舍,怕我跑了,竟用暗器伤了我的腿。
也不知那些人有没有被巡逻兵抓住,看他们的手段,八成是烧杀抢掠的惯犯。”
柳姨娘和柳璇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无奈与挫败,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末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噗嗤”笑出声,柳姨娘轻轻点着易安的额头:“你呀,真叫人又气又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柳璇看着他碗里几乎没动的饭菜,眉头微蹙,温声劝道:“先用膳吧,莫等饭菜凉透。
你腿上的伤未愈,身子本就虚,这时候吃冷食,最容易腹痛闹肚子。”
柳姨娘赶忙跟着劝:“是呀,光顾着说话了,快趁热用膳。你刚才肚子还饿得直响呢!”
易安被两人关切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应了声“嗯”,这才端起碗,大口扒拉起饭菜来。
易安用完饭,握着空碗的手指微微蜷起,几次抬眼望向柳璇柳姨娘,话到嘴边又咽下。
柳璇见状,放下茶盏轻笑出声:“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直说便是。
莫不是遇上什么难处,要我们帮忙?”
我是说假如……假如啊…”易安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假如…将来我有办法,能让你们离开这座牢笼,
你们……愿不愿意和尚书府彻底撇清关系?……愿不愿意和那个男人和离……”
说出这话时,他胸口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忐忑又纠结,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个念头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直到这次受伤,看着她们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模样,
才终于按捺不住冲口而出,眼底却亮得惊人,分明是盼着一个确切的答复。
柳璇和柳姨娘如遭雷击,双双僵在原地。
柳姨娘手一抖,青瓷水杯“啪嗒”摔在青砖地上,碎瓷与茶水溅了满地。
柳璇下意识攥紧腕间玉镯,指节泛白,声音发颤:“老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柳姨娘更是慌了神,语气颤抖:“傻孩子!你晓得这话意味着什么?好好的,怎么生出这种念头?”
“母亲,娘亲!”易安目光灼灼地望着二人,
“你们不必问缘由,也无需担忧后果。我只要一句实话——倘若我真能做到,
你们愿不愿意像我说的那样,离开这里、和离断亲?只要回答愿意,或是不愿意!”
“老六,你可曾想过,若是真为我们做到这些,你会背上怎样的罪名?”
柳璇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惊痛,“一旦与尚书府和离断亲,你便成了大不孝之人!
你可知道,往后世人会如何戳着脊梁骨骂你?这些后果,你当真想清楚了?”
“母亲!娘亲!”易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急切的执拗,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只要这个答案,明白吗?是,或者不是,你们到底愿不愿意?”
他胸口起伏着,语气已有些冲,“你们担心的那些,我要受什么罪、付什么代价,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的心意,仅此而已!”
柳璇与柳姨娘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柳璇轻叹一声:老六,这件事太过突然,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决断,给我们些时间考虑可好?
易安满脸失落,缓缓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好吧,是我太心急了。这么离谱的事,确实该容你们想想。
易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脸问道:“母亲,娘亲,我想问一下,母亲的闺名叫柳璇,那我娘亲的闺名叫什么?”
柳姨娘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我的母亲是商户之女。
当年柳家家主看中她的容貌才情,仗着身份强娶了她。
可新鲜劲儿没撑过一年,便厌弃了我娘亲。
我娘亲怀我的时候,遭人下毒——他们都以为她怀的是男孩,哪怕是庶子,也怕将来分家产。所以我出生时,她差点一尸两命。”
“我是被母亲身边的奶娘带大的,从前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在柳家,我排行十一,小时候他们都喊我柳十一。”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涩意,“什么时候才有名字的?
记起来了,是柳家家主为了拉拢尹尚书,要把我送进尚书府时,才给我取了‘柳念’这个名字。”
又是一声自嘲的笑,比刚才更轻,却带着刺骨的凉:“他说,是让我别忘了自己是柳家人,别忘了柳家的‘养育之恩’。
多可笑啊——从小到大,养我的是母亲身边的嬷嬷;我手里用度,靠的全是母亲的嫁妆。
可就连那些嫁妆,也早被他们吞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为了送我进尚书府时撑场面,好拉拢尹尚书,恐怕连这点嫁妆都不会留吧。所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