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不禁念叨,梁撞撞刚在心里念叨康健,马车帘外便响起康健那标志性的沉稳嗓音:“主子,梁姑娘!”
紧接着是康康那带着点雀跃的调子:“梁姑娘,主子!”
车厢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梁撞撞被挤得左肩缩在康大运身后,右肩则和康康紧紧贴在一起。
“康康,你抬屁股!坐我裙子上了!”梁撞撞勉强伸出来的右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裙角。
布料都被攥出了褶子,硬是没从康康屁股底下抽出来半分。
康大运下意识想把梁撞撞往自己这边揽一下,手掌刚碰到她肩头衣料,就像被烫到般倏地缩回,却又舍不得完全放下,就那么虚虚地悬在半空。
他的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
康康双眼放光地盯着自家主子这欲盖弥彰的小动作。
康大运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装作嫌弃地抬脚去踹康康的靴子:“下去!谁让你挤上来的!”
康康才不下去呢。
他都跟他哥商量好了,就凭主子那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德行,不给他俩挤点外力火花出来,猴年马月才能抱得美人归?
所以,今儿主子就算把他脚丫子踹烂了,他也不下车!
就这么挤着!
康大运初始两脚还真带了点力气,可第三脚开始就只有规模而无力道了:“你俩最好有要紧的事,否则……哼!”
“有!有!当然有,肯定有,必须有!”康康赶紧应声,生怕慢了半拍。
凭“脚尖”传来的反馈,康康已经精准判断出——主子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机会,内心雀跃着呢!
一旁的康健依旧顶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但也配合地点了下头,表示弟弟说得对。
“何事?”康大运清了清嗓子问道。
康健便看向康康——你咋编的,赶紧说,我没思路!
哎呀可把康康愁死了——哥呀,亲哥!你是老大,你得顶在我前头呀!
康健认真看着弟弟,仿佛在催:说呀,都等你说呢。
康康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那……那什么,明日是新科进士跨马游街的日子……
您看要不要雇请几个画师,将您游街的风光画下来,回头快马加鞭送回漳州,给老夫人看?
我们出来前,老夫人可是念叨了,说这么荣耀的事情,可惜不能亲眼瞧一瞧。”
就这么个事,需要两个人挤上来说吗?
需要吗?
非要现在说、早干嘛去了?
梁撞撞瞪大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看康康:“就这?”
康康眼神坚定、语气斩钉截铁:“嗯,多重要的事,对吧?”
康健把头转开,开始无比认真地研究起车厢壁板上那点雕花的纹理——嗯,这牡丹花瓣刻得真细致……
康大运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严肃:“嗯,的确重要!多亏你们俩及时赶来提醒!”
梁撞撞:“……”
无了个大语。
康健研究雕花研究得更投入了。
虽说他也觉得弟弟编的理由实在牵强,可既然主子认可,那他只好给自己找事做了。
唉,有情人终将无脑嘛。
就在这车厢里气氛微妙、康大运耳根红晕未退、康康暗喜计谋得逞、梁撞撞无语凝噎、康健假装自己是壁花之际——
“嘎吱…嘎吱……”
车厢底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异响。
声音短促,转瞬即逝,淹没在车轮滚动声中,并未引起车内人警觉,可随即——“哐当!”
马车猛地向前一个剧烈颠簸,马儿也“唏律律”发出变调的嘶鸣。
紧接着就是车夫强压惊慌的报警:“主子,马惊了!”
巨大的惯性瞬间将车厢里的四个人狠狠甩向车门方向。
梁撞撞被康大运下意识护在怀里,康康康健则重重撞在车壁上。
车夫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
刺耳的巨响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木料断裂声和骏马凄厉的嘶鸣,整个车厢猛地向右侧倾斜,随即天旋地转。
马车竟在疾驰中轰然侧翻。
一只车轱辘脱离了马车,滚动两圈后便向侧方翻滚而下!
今日宴会设在流霞别苑,是城外一处依山而建,专门出租给贵族开派对的商业性庄子。
从流霞别苑回城的路上,有很长一段蜿蜒陡峭的下坡路,康大运的马车此时就在下坡路段上。
这时候马车侧翻,绝非原地倒下那么简单。
巨大的下冲惯性裹挟着沉重的车厢,瞬间如同失控的巨石,翻滚着、弹跳着,朝着道路右侧那更加陡峭、遍布碎石荆棘的深坡冲去!
一旦滚落,车内之人就算不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会被碎裂崩飞的尖锐车厢木板扎成筛子,或在连续翻滚挤压中骨断筋折!
不远处山坡上凉亭里,沈骁抱着臂膀笑得阴鸷:“还没人敢让爷丢脸,康大运,你算第一个,不过,也是最后一个了!
对了,事儿办得干净吗?”
“爷放心!”随从拍着胸脯保证:“准保没人能查出来!
咱是趁他还在里面吃酒的时候,寻了他家车夫短暂离开的空档儿,把他马车一侧的车辖给拔了!
这种事故,不管谁查也查不出毛病,只能怪他家车夫懒,没时常检修车辆;
埋伏在路上的是二刚子,他那身手爷您了解,就这天色,他随手射一颗小石子惊马,都没人能察觉是人为的!”
车辖,是车轴两端用来固定车轱辘的销钉,这个东西如果松动或被拔出,马车走不了多远车轮就会飞出、散倒。
沈骁得意狞笑,对身边随从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回去爷给发赏!
拔了‘销魂钉’,再赏它一颗‘瞎眼豆’,神仙也难救!
君子报仇不隔夜,康大运,爷就看你这次怎么死,好好享受这趟地狱之旅吧!”
随从一听有赏,立即谄媚附和,但也为万一达不到弄死康大运这个结果做铺垫,道:
“爷高明!这下就算摔不死他,也必定摔个半死不活!
等他那龟爬的残废马车挪回城门,早就过了夜禁的时辰,只能在城外荒郊硬熬半宿!
到时候,新科探花得意忘形、酗酒纵马,摔成废人的消息传遍京城,看他还怎么得意、还怎么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