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梁撞撞将队伍刚带离巷道,就像才想起来似的问道:“沈指挥使呢?怎么只有你们这些人?”
私下站队沈鹏的三百兵卒本就心中生疑——指挥使大人不该亲自率领他们么?为什么一直没有露面?
于是有胆大的士兵犹豫着上前回答:“回殿下,沈指挥使应在带领大部队协助巴曼尼军队守城!”
“不对呀,殿下明明让他带你们来包抄美华尔溃军的,刚才我好像还见到他了呢,不是迷路了吧?”康康说道。
要不说,梁撞撞就喜欢有康康跟着呢,这可是她最得力的“带嘴侍卫”。
“回去找,怎可让沈指挥使陷于危地!”梁撞撞下令。
于是让这三百兵卒打头,又反身往回走。
“保持肃静!”梁撞撞提醒:“别让溃军发现!”
他们重新慢慢接近了仓库区。
美华尔将军正押着沈鹏和那大昭兵卒往外走,沈鹏试图说服美华尔将军放了他。
“放了你?放了你然后再让你带人杀掉我?你以为我会蠢到还会相信你?!”美华尔将军狠狠踹了沈鹏一脚。
“不,不是这样的!”沈鹏忍痛爬起来,捆绑他的绳子就差一股没有割断,可他的刀片在刚才康康把他踹出来时弄丢了。
沈鹏让他的兵卒翻译竭力解释着:“这明显是个骗局,将军大人,他们是故意把我们留在这里的,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他们留下我,就是想借你的手杀掉,可我死了对贵军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你放我回去,外面还有我的三百兵力,我会带他们投靠将军,然后反杀那大昭孽匪,到时候将军您就是助我大昭剿除海匪的盟友!
我们严大人必定会为您请功,让您得到无数赏金,贵国也可得到更多港口贸易之利!”
又是这套说辞!
美华尔将军理智上当然不信。
但此时他实在再无战力可用,对于能够走出库房区都没有信心——谁知道外面还有没有那女人的部队把守?
而且,那女人似乎并不太看重这个大昭人的死活,恐怕以他为质用处不大。
如此想着,美华尔将军便觉得沈鹏的话或许有道理。
如果真如他所说,外面还有三百兵力的话,那么自己能活着回去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至于赏金什么的,美华尔将军真不敢指望了,他只希望能安全回到拉其普特联军的地界,到时候如何处置沈鹏,那就从容多了。
投靠沈鹏的三百兵卒刚进入仓库区,便听到里面的对话。
沈鹏一句一句教,那名和他在一起的兵卒就一句一句给美华尔将军翻译,所有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仓库区的阴影中,三百名投靠沈鹏的士兵清晰地听到了沈鹏那句句“投靠将军”、“反杀孽匪”、“严大人请功”的叛国之语,以及美华尔将军迟疑的回应。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海风穿过废墟的呜咽。
突然,队伍中一个沈鹏的铁杆心腹,眼珠急转,猛地抬脚狠狠踢向旁边一块松动的石块。
石块骨碌碌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什么人?!”
“找死!”
一里一外两声喝叫同时响起,仓库里的拉其普特武士冲出来查看,而康康已经欺近那名士兵。
康康只一抬手,手中短刀便在昏暗光线下划过一道冰冷弧线,精准无比抹过那人的咽喉!
“呃……”
那人双手徒劳地捂住喷溅鲜血的脖子,瞪大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嗬嗬两声,软软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干净利落,甚至没让那声喊叫出口。
这一下如同寒冰浇头,瞬间冻僵了其余两百多名士兵。
他们看着地上同伴迅速失去生机的身体和汩汩流淌的鲜血,再看看康康那冰冷到毫无感情、仿佛只是拍死一只苍蝇的眼神;
以及他身后梁撞撞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平静目光,所有侥幸和心思瞬间被无边恐惧碾碎。
他们僵在原地,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梁撞撞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徐贵,带人进去,无论敌我全部拿下!”
“遵命!” 徐贵立刻领命,带着精锐士兵迅速而肃杀地涌入仓库区。
不多时,美华尔将军及其仅存的几名亲卫、沈鹏以及他那个充当翻译的兵卒,连同十几名拉其普特武士,全被五花大绑,如同串蚂蚱一样被拖了出来。
美华尔将军脸色灰败,眼中充满了挫败和难以置信的困惑。
沈鹏则面如土色,被堵着嘴,眼神惊恐地看着梁撞撞,又飞快地扫过地上那具心腹的尸体,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
卡利卡特城内的混乱已基本平息,云槎盟的旗帜在残破的堡垒上重新飘扬。
美华尔将军和沈鹏及那二十几人被关押在一处,由随沈鹏一起出来的另外七百官船队陆兵看守。
而投靠沈鹏的三百士兵被隔离在远处营房,由梁虎带着锡兰士兵看守。
梁撞撞在康康和精锐亲卫的簇拥下,策马前往巴曼尼苏丹的王宫。
战斗结束了,她需要与苏丹艾哈迈德·沙阿会晤,商讨战后事宜以及共同应对西洋人威胁。
马蹄踏在还有些湿滑、残留着血迹和灰烬的街道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康康策马靠近梁撞撞,压低声音,将满心的不痛快和疑问讲给梁撞撞:
“大姐头,仓库里那三百大昭兵都亲耳听见沈鹏那狗东西里通外国、要带着他们造反了,铁证如山!
为啥不直接把沈鹏一刀剁了?留着这祸害做什么!
您这大长公主也太小心谨慎了吧?您想杀谁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当我不想啊?!”梁撞撞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小脸也是气鼓鼓的,都鼓成了刚出锅的包子。
“那你倒是杀了他啊!这货一张臭嘴,可没少造你的谣,你还要留着他过年不成?”康康追问。
梁撞撞目视前方,王宫的轮廓在硝烟散去的天空下逐渐清晰。
调整了下情绪,梁撞撞的小包子脸恢复了正常,说话语气也平静下来:
“本来是想借着拉其普特人的手杀了他的……可杀他容易,一刀下去,痛快了也干净了,但然后呢?”
“然后?”康康一愣:“然什么后?”
“然后,严世宽那只老狐狸,就可以把他自己和这事撇得干干净净!”梁撞撞说道。
到底是年轻,梁撞撞刚正经了一小会儿,又忍不住开始作怪。
她憋了憋喉咙,让声音变得粗哑又老奸巨猾,学起严世宽:
“他会说,此乃沈鹏一人之过,是他利欲熏心,背主求荣,与他严大人毫无干系!”
前方已经看到王宫卫兵了,梁撞撞重新收拾好表情,把余下的话说完:“甚至可能反咬一口,说我梁撞撞公报私仇,屈打成招,灭口遮掩!”
梁撞撞的眼神锐利起来:“沈鹏不过是一条咬人的狗,杀狗容易,可狗背后的主人,却可能借着狗的死,把自己藏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