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夜色如墨，林家老屋的堂屋里却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芯偶尔噼啪炸响一下，跳跃的火苗将围坐在八仙桌旁的几个人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晃动出凝重的轮廓。
林大山坐在主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着严肃。他面前粗糙的桌面上，放着那株用苔藓树皮仔细包裹的老山参，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株珍贵的灵药上。
林建国和李秀兰坐在一侧，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愕与难以置信。林修远则安静地坐在下首，将自己在鬼哭岭深处的发现，用一种尽可能平实、去掉超凡细节的方式，清晰地陈述完毕。他只说是凭借观察和运气找到了伪装入口，并描述了仓库内军火与工业设备的大致情况。
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灯花的轻微爆鸣。
“嘶——”林建国率先倒吸了一口凉气，打破了沉寂。他搓着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干涩，“大量的军火……还有，还有整套的机床设备？修远，你……你确定没看错？” 作为轧钢厂的技术工人，他太清楚一套精密机床对于国家、对于工厂意味着什么！那是真正能下金蛋的母鸡！
“爹，我看得很清楚。”林修远肯定地点点头，“虽然蒙着灰，但保存得还算完好，尤其是那些机器，都上了厚厚的防锈油。”
李秀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有些发白，她更多的是后怕：“我的老天爷……那鬼哭岭，真……真有这种东西！修远，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万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大山，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皮，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如同老鹰般的光芒。他没有去看儿子儿媳，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林修远，声音低沉而沙哑：
“修远，你打算咋办？”
他没有问真假，也没有质疑孙子是如何找到并打开那地方的。经过山中的种种，他已经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孙子的能力和判断。他问的是处置方式，这关乎整个家族的命运。
林修远迎上爷爷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爷爷，爹，妈，这些东西，烫手。”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将利弊清晰地剖析开来：“军火，是祸根。留在手里，或者走漏一点风声，都是灭顶之灾，必须交给国家，一刻也不能耽搁。”
林建国重重点头：“对！这东西碰不得！”
“至于那些机床和设备，”林修远继续道，“是宝贝，但更是‘明器’。咱们家吃不下，也没那个本事吃下。私自藏匿、倒卖，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且，现在国家正需要这些‘硬家伙’来建设，交给国家，才能发挥它们最大的用处。”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要害。林建国和李秀兰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惊惧逐渐被深思取代。
林大山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良久，他停下动作，目光扫过儿子、儿媳，最后落在孙子身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修远说得对！这些东西，是国家的！咱们老林家，不能贪这个昧心财，也没那个命去贪！”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终决定：“献出去！全部献出去！就像上次那些古籍一样，交给国家！”
“爹，”林建国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东西太多了，也太扎眼……这功劳……”
林大山一摆手，打断了他：“功劳？什么功劳？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功劳！” 他看向林修远，“修远，你说，这功劳该怎么记？”
林修远早已深思熟虑，此刻从容说道：“爷爷，这次发现，主要功劳应该记在您身上。”
“我？”林大山一愣。
“对。”林修远解释道，“您是村里的老猎户，对山里最熟悉。可以说，是您常年巡山，凭借经验和痕迹，最终怀疑并找到了鬼哭岭的异常。我只是跟着您，偶然发现了开启机关的方法。这样解释，合情合理，不会引人怀疑。”
他顿了顿，看向父亲和叔叔（虽然林建军不在场，但必须考虑进去）：“至于上报的渠道和后续，还是要靠叔叔。由爷爷作为发现者，通过叔叔这个副所长的保密渠道直接上报，最为稳妥快捷。这样，功劳主要落在爷爷和叔叔身上，既能再次强化叔叔在体系内的地位和功劳，也能让咱们家这次的‘贡献’显得顺理成章，不会因为我一个孩子而显得过于突兀和可疑。”
一番话，将功劳分配和风险规避安排得明明白白。既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又将利益最大化，转化为更牢固的家族护身符。
林建国和李秀兰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儿子竟然思虑得如此周全深远！
林大山看着孙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那是一种混合着骄傲、欣慰和某种释然的复杂情绪。他重重一拍桌子！
“好！就这么办！”
他站起身，身上那股老猎户的杀伐决断之气再次涌现：“建国，你明天一早就去乡里，想办法给建军打电话，用暗语把情况说清楚，让他务必亲自带可靠的人，以最快的速度秘密回来一趟！这件事，必须快，必须密！”
“秀兰，家里一切照旧，该干啥干啥，管好晓月的嘴，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修远，”他最后看向孙子，语气异常郑重，“你立了大功，也担了大风险。后面的事，交给爷爷和你叔叔。你记住，这件事，从此与你无关，你只是个跟着爷爷进山玩的孩子，明白吗？”
林修远看着爷爷那不容置疑的、充满保护意味的眼神，心中暖流涌动，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爷爷。”
煤油灯的光芒依旧昏黄，但笼罩在堂屋里的凝重气氛，却已然被一种目标明确的决断和家族齐心所取代。一次可能引发巨大波澜的发现，在林家冷静而智慧的决策下，即将以一种最稳妥、也最有利的方式，转化为家族前行道路上又一坚实的基石。
窗外，夜还深，但林家的老屋里，已然亮起了通往明天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