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过了近二十个小时高度警惕的航行,期间“信天翁号”成功利用一片复杂的水下山脉群进行了一次漂亮的战术机动,短暂摆脱了“攫取者”号的直接追踪,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阴影般的母舰依旧在远方的某处游弋,如同跗骨之蛆。
海水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从深邃的蔚蓝逐渐过渡到一种近乎墨黑的靛青,仿佛下面隐藏着一个吞噬光线的无底洞。空气中的电离感越来越强,裸露的皮肤能感觉到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麻痒。天空也变得怪异,云层低垂,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泛着紫光的铅灰色,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给一切蒙上不祥的滤镜。
“能量读数急剧攀升!已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三百!”谢玉衡的声音从实验室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背景辐射频谱完全扭曲,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物理学意义上的异常区!”
阮清知紧盯着导航屏幕和外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声音有些发紧:“海流方向混乱,存在多个巨大的涡旋雏形。水温出现剧烈分层现象,表层与百米深度温差超过十五摄氏度。我们……应该已经抵达目标区域外围。”
老杰克将“信天翁号”的速度降到最低,仅维持必要的舵效,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艘钢铁巨兽,如同在雷区中行走。秦墨下令全员穿戴好防护装备,并检查了救生艇的应急释放系统。
苏云绾站在船艏,海风猛烈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角。她不需要仪器告知,身体的本能,尤其是胸前那枚玉佩传来的、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滚烫热流,以及脑海中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的呼唤,都在 screaming 着一个事实——
他们,到了。
“看前面!”桅杆了望台上的安保队员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所有人顺着指引望去,呼吸几乎在瞬间停滞。
在前方约五海里的地方,海面不再是平坦的。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边缘泛着诡异白沫的漩涡,正缓缓转动着。它的直径恐怕有数十公里,中心深陷下去,形成一个黑暗的、仿佛直达地狱深渊的漏斗。这并非普通的海洋漩涡,它转动得异常“粘稠”而沉默,没有想象中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震得人心脏发麻。
而在那巨大漩涡的更中心,墨黑的海水之上,空间的景象是扭曲的。光线在那里弯曲,仿佛透过一个巨大的透镜观看世界,偶尔甚至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非自然的几何光纹——那是能量高度集中、以至于扭曲了时空的证明。一个巨大的、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能量裂隙,如同撕裂的伤疤,悬停在漩涡中心的上空,缓缓脉动。
“归墟……”阮清知失神地喃喃,手中的电子笔掉落在甲板上都浑然不觉。眼前的景象,超越了她所有学过的海洋学知识和想象极限。
但更令人心神震撼的,是那“歌声”。
不再需要通过仪器转换,它此刻直接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空灵,悠远,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岁月的沧桑,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圣感。它不再是简单的音频,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信息流,诉说着破碎、等待与无尽的孤寂。
谢玉衡实验室里的所有扬声器同时爆发出这原始的“歌声”,紧接着,过载的电火花噼啪作响,数个次要监测设备瞬间黑屏。他本人则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已经无法用常规数学模型描述的、如同生命般起伏跃动的能量波形,脸上充满了朝圣者般的狂热与敬畏。
苏云绾是受到冲击最强的那个。
当那原始的“歌声”直接灌入脑海时,她浑身剧震,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胸前的玉佩不再是灼热,而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的、却无比坚定的光芒,这光芒甚至透过她的衣物隐约可见。玉佩的脉动与那“歌声”的节奏完美同步,仿佛失散多年的部分终于重逢。
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那是属于这片深渊、这个裂隙、这个古老存在的悲伤。但同时,又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仿佛她漂泊许久,终于听到了家的召唤。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远在数海里之外的巨大裂隙。
“父亲……母亲……你们当年,看到的也是这般景象吗?”她低声自语,声音淹没在低沉的漩涡嗡鸣和灵魂中的歌声里。
秦墨迅速来到她身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巨大的漩涡和能量裂隙,生怕它们突然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但他没有打扰苏云绾,只是如同最坚固的礁石,沉默地守护在她身侧。
老杰克通过船内通讯,声音沙哑而沉重:“我们到了。这里就是‘世界的伤口’,苏慕云是这么说的。丫头,你感觉到了吗?它在呼唤你。”
是的,它在呼唤。
以一种超越了语言和物理距离的方式,直接呼唤着苏云绾血脉中的传承,呼唤着她胸前的玉佩。
“信天翁号”如同漂浮在无垠宇宙中的一粒微尘,悬停在这宏伟、悲伤而危险的奇迹面前。
探索尚未开始,仅仅是这初临的震撼,便已足以铭记终生。
而他们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谜题,隐藏在那片扭曲的光影和悲伤的歌声之下,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