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桃溪别院地下那场混乱的bUG事件已过去数日。
庄园里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但某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缓缓荡开,只有当事人才心知肚明。
棠北萍依旧是他的样子——晨起练剑,招式凌厉精准;午后多半泡在庄园棋牌室,斗地主时算无遗策,大话骰骗得对手晕头转向,只在偶尔望向麻将桌时,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短板”的淡淡不甘,随即又被他用更专注的牌技掩盖。他依旧会和冯林斗嘴,对师妹梦禺的照顾带着不容置疑的“家长味”,社交圈稳定地围绕着师徒几人。
但某些细节不同了。
比如,他不再刻意避开与你单独相处。师徒任务偶尔需要双人协作时,若是系统随机或旁人起哄将你们分到一组,他只会淡淡瞥你一眼,不置可否,却会默许你的靠近。行动间,那份属于龙吟的锐利和效率依旧,却会在你偶尔跟不上节奏或判断失误时,多停顿那么半秒,用他特有的、略显冷硬的简短语句指出关键,而非像从前可能直接毒舌或干脆自己搞定。
再比如,他清理自己物品和周围环境的频率似乎更高了,间歇性洁癖发作时,眉头会蹙得更紧。但有一次,你无意中将一杯刚泡好的、香气氤氲的清茶放在他惯常看书的矮几上,杯底在光洁的木质表面留下一个极浅的水渍圆环。你正要擦拭,却见他目光扫过,指尖微微一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茶杯,就着那处“不完美”的水渍,慢慢啜饮起来。你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动。【他好像……没那么紧绷了?】
棠北萍听到了你的心声,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垂着眼,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不是不紧绷,而是……有些界限,在你面前,他开始允许自己不那么完美地坚守。这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而危险的让步,但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又为这种“失控”感到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
阳光透过棋牌室的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牌局刚散,冯林被韩菀一个信息叫走,梦禺也跑去研究新出的时装,室内只剩下你和棠北萍。
他正独自坐在一张空牌桌前,面前散落着几张未收起的扑克牌,指尖无意识地将一张黑桃A翻转、又扣下,发出细微的“嗒、嗒”声。阳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却也让那份惯常的冷硬散漫下,透出一丝罕见的、近乎放空的沉寂。空气里,他那抹茶信息素依旧清冽,却比平日淡了些,仿佛主人正心不在焉。
你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他对面轻轻坐下。“还玩吗?”你问。
棠北萍抬眼看了你一下,眼神有些深,没回答,反而将面前那张黑桃A推向桌子中央。“会玩‘二十一点’吗?”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会一点,不太精。”你如实回答。这游戏简单,比大小,但心理博弈很重要。
“试试。”他言简意赅,开始熟练地洗牌、发牌。动作流畅漂亮,带着赌神特有的掌控感。
牌局开始。起初几把,他赢得毫无悬念,你的牌技在他面前如同透明。他偶尔会开口,指出你下注的犹豫或要牌的冒险,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他是在教我?】你心里疑惑。
“专注点。”棠北萍头也不抬,甩出一张牌,恰好压过你的点数。“打牌最忌分心。”
你收敛心神,认真起来。或许是渐渐摸到了一点他的路数,又或许是运气来了,接下来的几把,你居然有输有赢,甚至有一把靠着一张惊险的“五点”要牌,凑成二十一点,赢了他面前不少筹码。
当你亮出那张决定胜负的底牌时,棠北萍明显愣了一下。他盯着那张牌,又抬眸看向你,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惊讶又夹杂着别样兴味的微光。他周身的抹茶信息素,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不再是纯粹的清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运气不错。”他最终评价道,声音低沉了些许。
“也有你教得好。”你笑了笑,将赢来的筹码推回去一些,“不玩了,再玩下去老底都要输光了。”
他没接那些筹码,只是看着你整理牌桌。阳光在你手指间跳跃,空气中,你的牡丹信息素因为专注和些许赢牌的愉悦而淡淡氤氲,与他那抹茶气息无声交织。
沉默了片刻。就在你准备起身时,棠北萍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安静的棋牌室里响起:
“上次地道里,那些粉尘……后来系统检测,是模拟‘信息素紊乱催化剂’的bUG残留。”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一张牌的边缘,“对Alpha效果显着,会放大感官不适,诱发防御本能,甚至……影响判断。”
你整理牌的动作停住,看向他。
他也正看着你,那双总是藏着散漫或审视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认真,甚至有一丝罕见的、近乎坦率的紧绷。“我当时……状态很差。”他陈述事实,语气平淡,但你能感觉到这话背后的分量。对棠北萍而言,承认“状态差”已是极大的坦诚。“反应可能……有些过激。”
他指的是当时挥开你的手,冷硬的拒绝。
【他是在……解释?还是道歉?】你心里蓦地一软。
“都过去了。”你轻声说,“那种情况下,换谁都会难受。你后来处理得很好。” 你指的是他默许你用信息素帮忙,以及之后自己清理完毕。
棠北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的心声和话语里没有半分责怪或同情,只有纯粹的理解和……一种平静的接纳。这比任何安慰或追问都更直接地穿透了他那层拧巴的外壳。
他忽然有些烦躁,又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在胸腔里冲撞。那些权衡利弊的冷静、那些维持距离的准则、那些“日久生情不存在”的信条,在此刻显得摇摇欲坠。他讨厌这种失控感,但面对你,这种失控似乎……并不全然是坏事。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绕过牌桌,走到你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阳光,将你笼罩在他的气息里。抹茶信息素不再掩饰,带着Alpha特有的存在感,却奇异地没有压迫,反而有种紧绷的、亟待确认什么的焦灼。
你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深,像两口幽潭,里面翻涌着你看不懂的激烈情绪,有犹豫,有固执,有审视,还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他向来是细节控,此刻却在用最不细节、最不完美主义的方式,逼近一个他或许早已看清、却迟迟不肯承认的答案。
“慕温。”他叫了你的名字,声音低哑,“我这个人,很麻烦。”
“认死理,拧巴,嘴硬,有洁癖,强迫症,讨厌不确定,还……”他似乎在艰难地搜寻词汇来形容自己,“……还很会装。”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你,不错过你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虽然,他早已从心声里知道了更多。
“但我看准的事,会钻到底。我认定的人……”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棋牌室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鸟鸣和两人交织的呼吸与信息素。“……就没有‘日久生情’的选项。只有‘是’,或者‘不是’。”
他的话语直白得近乎笨拙,完全不符合他平日冷静算计的形象,却带着一种剥去所有伪装后的、赤诚而固执的力量。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奉上他那套扭曲但无比认真的“规则”。
“地道里,你抓住我的时候,” 他继续说着,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掏出来,“粉尘呛得我快死了,但我听见你在想,‘他很难受,得带他出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弧度,有些自嘲,“还有刚才,赢我的时候,你在想‘运气真好,不过他教得确实有用’。”
他向前半步,距离近得你能清晰看到他眼睫的颤动,和他瞳孔里映出的、有些怔然的你自己。
“你看,我总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低声说,语气复杂,“这很不公平,对吧?但我改不了。我也不想改。”
“所以,我现在问你,” 他最后说道,声音绷得极紧,仿佛拉满的弓弦,所有隐藏的矛盾、权衡,在这一刻都汇聚成最简单、也最艰难的一句——
“我这个麻烦的、能听见你心声的Alpha,对你来说,是‘是’,还是‘不是’?”
他没有问“喜不喜欢”,没有用任何浪漫的辞藻。他用的是他独有的、充满掌控欲又带着献祭意味的措辞,将他最大的秘密读心和最大的弱点承认动心同时摊开在你面前,赌一个答案。
你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日里散漫冷硬、偶尔毒舌、在牌桌上无往不利、内心却拧巴压抑到极致的师兄或者说徒弟。看着他此刻强作镇定却眼神灼亮、仿佛等待审判的模样。
空气里,抹茶与牡丹的气息早已不分彼此。
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依旧微微攥着的拳头,指尖触及他冰凉的皮肤,然后慢慢将他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与他掌心相贴。
你的温度传递过去。
你抬起头,望进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清晰地、缓慢地说:
“棠北萍。”
“你听到的那些心声,都是真的。”
“你现在听到的这句,也是真的。”
没有直接说“是”,但每一个字,都比“是”更重。你肯定了他的“麻烦”,接纳了他的“秘密”,回应了他的“规则”。
棠北萍的呼吸瞬间滞住了。
他定定地看着你,看了许久。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睛里,激烈的风暴渐渐平息,化为一种深沉的、近乎柔软的专注。然后,他反手握住了你的手,力道很大,甚至有些颤抖,但无比坚定。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你的额头。这是一个与他平日作风截然不同的、带着依赖和确认意味的亲密动作。温热的呼吸交缠,抹茶信息素彻底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只对你展露的安宁与占有欲。
“……我听到了。” 他哑声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清澈的、独属于你的倒影。“以后,也会一直听着。”
他终于,对他那套“一眼定生死”的规则,给出了最笃定的践行。在绝对的确认中,卸下心防,付出所有,并将你牢牢划入他独一无二的、愿意为之拉低底线、包容一切的领域。
窗外,阳光正好,棋牌室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飞舞。这一局,棠北萍押上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而你,给了他最想要的筹码。
【棠北萍支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