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转机?
地字号水牢的时光,是用阴寒、恶臭和绝望凝固而成的琥珀。每一息都沉重粘稠,缓慢地腐蚀着感官与意志。沈清言蜷缩在污浊的水缘,后背紧贴湿滑石壁,头颅深埋。双重被动技能将酷烈的寒意削弱为深入骨髓的麻木,【基础观察力强化】则残酷地将这片地狱的每一处污秽细节放大,烙印在他的感知里——水面漂浮的腐烂物缓慢膨胀分解的进程,石壁青苔在幽绿光线下细微的颜色渐变,甚至空气中那混合了死水、霉斑和自身衰败气息的、令人作呕的复杂层次。
他的意识如同一潭死水,大部分时间强迫自己沉入一种近乎龟息的空白,以对抗无休止的感官折磨和识海中那仅剩【76点】吃瓜值的冰冷压力。偶尔,耳朵会捕捉到牢门外玄七那非人的、恒定如机械的呼吸韵律,或远处甬道气流的呜咽,但再未能捕捉到有价值的“瓜”。那只不速之客的老鼠也未曾再出现,或许是被驱虫粉的气味逼退,或许是潜藏在更深的污物阴影里,伺机而动。这种死寂的、毫无变数的折磨,本身就是一种极刑。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反复啃噬着胃袋。每日那点仅能维持生命不息的冰冷糊状物,成了这绝望循环里唯一的时间刻度。
不知是第几次,沉重的牢门外传来锁链机括熟悉的沉闷声响。吱嘎声中,牢门向上开启一道缝隙。一个面无表情的侍卫端着今日的餐食——一碗灰褐色的、看不出原貌的冰冷糊粥,一碗浑浊的清水——走了进来。脚步踩在门口干燥的石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侍卫的动作机械而熟练,将木碗放在门口干燥处,目光例行公事地扫过水中蜷缩的身影,确认目标依旧“存在”,便毫不留恋地转身退了出去。牢门再次轰然关闭,落锁声沉重地砸在沈清言的心上。
一切如常。枯燥、冰冷、令人窒息。
沈清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脖颈僵硬得如同生了锈。幽绿的光线刺入他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带来一阵酸涩。他望着门口那两只熟悉的木碗,眼神麻木,没有任何期待。进食,不过是延续这无望痛苦的必要程序。
他艰难地挪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如同拖着千斤重镣,缓缓涉过浑浊的污水,向着门口挪去。冰冷的污水随着他的动作荡漾,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每一下移动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带来肌肉的酸痛和肺部的喘息。
终于,他颤抖的手够到了那只盛着糊粥的木碗。碗壁冰冷刺骨,里面的东西一如既往地令人毫无食欲。他靠坐在湿滑的石壁边,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只是机械地、艰难地抬起手,准备将这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燃料灌入喉咙。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粘稠冰冷的糊状物时,【基础观察力强化】带来的敏锐视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灰褐色糊粥截然不同的异样色彩!
在糊粥靠近碗沿的、略微干涸凝结的地方,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深黑色的杂质?
若是往常,心神俱疲之下,他或许会忽略这点微不足道的异常,只当是灶灰或什么不小心落入的脏东西。但此刻,在那被动技能的作用下,这点异样如同雪地上的墨点,瞬间抓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动作猛地顿住!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紧张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近乎麻木的神经!
他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点深黑色杂质周围的糊粥。那东西似乎并非完全嵌入食物,而是被轻轻放在了上面,然后被后续倒入的糊粥半掩盖着。
指尖触碰到了一小块略显粗糙的、带着些微韧性的……布?
沈清言的动作变得更加轻缓,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他用指尖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那小块布片从冰冷的糊粥里剥离出来。污浊的粥水沾染了布片,但它本身的颜色似乎更深,是一种近乎墨黑的藏蓝或玄色。
他将其在浑浊的污水中极其快速地、几乎本能地涮了一下,洗去大部分粥渍,然后猛地收回手,将这块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布片紧紧攥在掌心,身体迅速重新蜷缩回石壁的阴影里,后背死死抵住冰冷坚硬的石头,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和耳鸣!他死死咬着牙关,抑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喘息,所有的感官在极致的紧张和一种莫名涌现的巨大期盼中,提升到了极限!
牢门外,玄七的呼吸声悠长平稳,没有丝毫变化。观察口外,只有一片死寂的阴影。
暂时安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冰冷的布片和污水浸湿。在那幽绿惨淡的光线下,他瞪大了眼睛,【基础观察力强化】的能力被催发到极致,死死盯着掌心那小块湿漉漉的、深色的布料!
布料很普通,像是从某件旧衣内衬撕下来的,边缘粗糙。但真正让沈清言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呼吸彻底停滞的,是布料上面,用某种粗糙的炭笔之类的东西,画着的图案!
图案极其简陋,线条歪斜,甚至有些模糊,显然是仓促之下画成。
但那轮廓……那熟悉的、刻入灵魂深处的轮廓!
一个简易的、笔触稚拙却特征鲜明的……沈家家徽!
——株生于磐石之上的墨竹!竹有三节,象征着沈家“清风峻节,百折不挠”的门风!
在家徽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更加细小、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同样是用炭笔狠狠划上去的——
“冤”!!!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又仿佛冰封的河面被巨石砸碎!无数冰冷的、滚烫的、酸楚的、难以置信的情绪洪流,如同决堤的狂潮,瞬间冲垮了沈清言苦苦维持的所有冷静和麻木!
沈家!
冤!
是沈家的家徽!是一个“冤”字!
【还有人……还有人没放弃……还有人记得沈家的冤屈?!】一个颤抖的、几乎带着哭腔的念头,如同受伤幼兽的呜咽,在他意识深处疯狂回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滚烫发热,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他猛地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死死埋入冰冷污浊的臂弯之中,瘦削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早已破损不堪的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和污水的咸涩,才勉强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不是幻觉!
不是陷阱(用这种方式陷害一个水牢死囚毫无意义)!
这是真的!是外面的人,冒着天大的风险,用这种几乎不可能的方式,传递给他的信号!
是谁?!
是沈家散落四方、侥幸逃脱的旧仆?是父亲生前那位谨小慎微、却总在关键时刻送来炭敬的门下小吏?还是……母亲那边,那些早已疏远、被牵连后自身难保的远亲?
无数模糊的人影和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带着血色的温暖和冰冷的绝望。原主残留的情感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与他自身求生的执念疯狂交织,化作滚烫的熔岩,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紧紧攥着那块小小的布片,冰冷的布料几乎要被掌心的汗水和炽热的体温焐热。那简陋的图案和那个沉重的字,如同烙铁一般,烫在他的掌心,更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一直以来,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谋划,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是穿越者面对绝境的本能。洗刷沈家冤屈,更像是一个挂在嘴边的、遥远的目标,甚至有时是用于取信萧绝的工具。
但此刻,这小小的布条,这来自外界、来自“故人”的微弱信号,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骤然刺穿了这水牢厚重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它无声地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沈家的血未曾冷,沈家的冤未曾忘!外面,还有人在这滔天的权势压迫下,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记得你,试图用微薄的力量,做些什么!
这种被铭记、被不曾放弃的感觉,这种与过往、与“家”重新连接的感觉,带来的冲击和力量,远远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叮!】
【检测到特殊事件:‘家族羁绊的微光’!】
【事件描述:在绝对困境中接收到来自家族相关方的隐秘联系与信念支持,重新锚定自身根源与使命。】
【奖励结算:吃瓜值+20!被动技能‘初级精神韧性’获得小幅永久提升!】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及时响起,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难以言喻的意味。
识海中猩红的数字跳动:【76 + 20 = 96点】!
距离150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更重要的是,那“初级精神韧性”的提升,让他因巨大情绪冲击而剧烈波动的精神识海,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迅速平复下来,变得更加凝练,更能承受冲击!
狂潮般的情绪渐渐退去,留下的不再是崩溃的虚脱,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决心!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污迹和水痕交错,眼眶依旧泛红,但那双眸子深处,先前因长久折磨和孤独而滋生的些许涣散和麻木,已被彻底涤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被淬火锻打过的、闪烁着寒光的坚毅!
他再次摊开掌心,无比珍惜地、仔细地看着那块小小的布片,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根纤维、每一道炭笔划痕都深深烙印在灵魂里。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成最小的方块,藏入了贴身衣物最内侧、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小缝隙之中。(原主衣服内衬或许本就有些许破损隐藏)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靠回石壁,闭上双眼。胸膛依旧因激动而微微起伏,但呼吸却逐渐变得深长而有力。
冰冷的污水依旧包裹着他。
幽绿的鬼火依旧摇曳。
玄七的呼吸声依旧如同死亡的钟摆。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小小的布条,如同一颗火种,落入了早已冰封的心原深处。或许微弱,或许随时可能被周围的严寒扑灭,但它确确实实地在那里燃烧着,散发出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热量和光芒。
它未能提供任何实际的帮助,甚至无法告诉他传递者是谁,下一步该如何做。
但它给了他一个远比吃瓜值更珍贵的东西——一个必须坚持下去的、超越个体生死的理由。
【沈家……】两个字在心底无声地碾过,带着血的重量和铁的冰冷。
【冤屈……】两个字紧随其后,如同出鞘的剑,闪烁着复仇的寒芒。
他缓缓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一线转机?或许还谈不上。
但这微光,已足够照亮更深沉的黑暗,支撑着囚徒,在绝望的深渊里,跋涉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