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炸开了锅,却又在下一刻被更汹涌的烈焰所吞噬。帝都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喧嚣与死寂交织的气息。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议论着那位即将被问斩的“国公爷”,有震惊,有不解,有幸灾乐祸,也有兔死狐悲的沉默。
而处于风暴眼的摄政王府,此刻却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内部涌动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萧绝没有坐以待毙。在圣旨颁布的当天,他便动用了手中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试图撕破那张笼罩下来的巨网。
龙骧卫与影卫的精锐倾巢而出,沿着老太监常贵和那游方道士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社会关系、过往行踪进行掘地三尺般的搜查。他们查遍了京城所有的道观、寺庙、药铺、乃至黑市,寻找那邪异朱砂和淬毒银针的来历。萧绝甚至动用了安插在几个主要世家内部的暗桩,试图找出他们参与构陷的证据。
然而,汇报的结果,却令人绝望。
常贵在宫中数十年,人际关系简单到近乎透明,唯一的侄子在他“暴毙”后也莫名失踪,线索彻底中断。那游方道士更是如同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邪异材料的来源指向西域,但具体渠道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如同从未存在过。偶人本身被高僧“认证”,成为了一个无法从常规层面推翻的“铁证”。
整个证据链的关键节点,都被人以极其专业和老辣的手段提前破坏或掩盖。对手显然对萧绝的调查手段和能力了如指掌,每一步都走在了前面。
时间,在焦灼的调查和无功而返的回报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第一天,在混乱与徒劳中过去。
第二天,萧绝决定亲自面圣。他要亲口告诉那个被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少年皇帝,这一切都是阴谋,沈清言是清白的!他必须阻止那道催命的圣旨被执行!
然而,当他身着亲王冕服,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来到宫门前时,却被太后身边的内侍总管和几位世家出身的重臣拦在了殿外。
“王爷,”内侍总管皮笑肉不笑地躬身,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拦,“陛下因巫蛊之事受了惊吓,凤体(指太后)懿旨,需绝对静养,暂不见外臣。尤其……是涉及此案的相关人等,恐再惊扰圣驾,还请王爷体谅。”
“相关人等?”萧绝眼神冰寒如刀,几乎要将眼前这阉人凌迟,“本王是摄政王!”
“王爷息怒。”一位王姓阁老上前一步,语气“恳切”,“正因为您是摄政王,更需避嫌。如今朝野上下皆盯着此案,王爷若此时强闯宫闱,恐惹来非议,于王爷清誉有损,于朝局稳定不利啊。陛下龙体要紧,待陛下安好,自会召见王爷。”
话语冠冕堂皇,将“为你好”、“为朝廷好”挂在嘴边,实则堵死了他面圣的一切可能。萧绝看着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眼中却闪烁着算计与得意的面孔,胸腔中的怒火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知道,小皇帝未必是真的不能见人,而是被太后(其背后站着世家)和这些朝臣联手软禁、蒙蔽了!他们害怕皇帝听到他的声音,动摇那被恐惧和谎言构筑起来的判断。
孤臣。
此刻的萧绝,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两个字的含义。纵然他权倾朝野,执掌天下兵马,但在这种精心编织的政治阴谋和舆论绞杀面前,他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的权力,他的威严,似乎都被禁锢在了一定的规则之内,而对手,却利用规则,将他逼入了死角。
第二天,在宫门前冰冷的对峙与无功而返中过去。
距离午门问斩,只剩下最后一天。
摄政王府的书房,已是一片狼藉。价值连城的古董瓷瓶化为了满地碎片,沉重的紫檀木书案被一掌拍得裂开,椅子东倒西歪,书籍奏章散落一地,如同刚刚被飓风席卷过。萧绝独自站在这片废墟中央,玄色王袍有些凌乱,墨发微散。
他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在冰冷的瞳孔周围,那是连日不眠不休、极致焦虑与愤怒的痕迹。他周身的气息不再是平日那种内敛的威压,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实质的、狂暴而绝望的煞气,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即将挣脱一切枷锁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沈清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刑场上那双不甘绝望的眼,金殿中那清越从容的应对,王府书房内挑灯夜战的陪伴,边关月下那笨拙却真诚的关切,还有离京前那主动的、带着承诺的吻……
“清言……”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如同困兽,带着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暴戾。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清言死!
绝不!
所有的常规手段都已失效,所有的道路都被堵死。理智的弦,在极致的绝望与守护的执念下,终于绷到了极限,发出了即将断裂的哀鸣。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破碎的窗棂,望向皇宫的方向,又仿佛看向了诏狱那阴森的高墙,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与彷徨被彻底燃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一切的决绝。
规则?
律法?
朝局?
若这些都要夺走他唯一的光,那他便亲手……将这一切,都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