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嘶哑的哭喊还在空气中震颤,那封染血的军报仿佛带着北境烽火的灼热,烫得人心头发慌。
萧绝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甚至没有多余的问询。他霍然从躺椅上站起,那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撕裂宁静的决绝,裹在身上的墨色裘毯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略显单薄的常服。他挺拔的身形在春日阳光下投下一道沉重的阴影,那双赤眸中的冰寒与锐利,已彻底驱散了片刻前的病弱与倦怠。
“清言,”他的声音低沉,却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备甲!回京!”
没有商讨,没有权衡利弊,甚至没有看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沈清言是否同意。在家国倾覆、外敌入侵的大义面前,个人的归隐之约、湖光山色的宁静,都被毫不犹豫地搁置一旁。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责任,是流淌在他血脉中守护这片疆土的宿命。
沈清言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已然动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劝阻,甚至比萧绝的命令更快一步。他脸上的震惊与愤怒迅速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
“立刻准备王爷的甲胄!备马!不,备快船!走太湖水路转入运河,比陆路更快!”沈清言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对身旁待命的影卫下达指令,同时,他扶住了萧绝因骤然发力而微微晃动的身体,低声道,“你伤势未愈,不可逞强。”
就在影卫迅速散开执行命令的同时,沈清言闭上双眼,强行凝聚精神,试图沟通脑海中那沉寂许久、仅维持着微弱联系的系统。
【系统!查询北方敌军详细情报!联军构成、兵力分布、主将特点、后勤粮道……任何弱点!】他在心中急切地呼唤。
一阵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电流般的感觉划过脑海,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信息碎片艰难地反馈回来:
【…检测到…大规模…敌意能量…识别…北狄…主力…骑射…西羌…重甲骑兵…精锐…】
【…能量扫描…受限…粮草补给线…疑似…依托…北狄…传统…牧区…路径…】
【…信息…不完整…核心…数据库…连接…不稳定…】
信息支离破碎,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拼凑出敌军的大致构成和可能的后勤方向,具体的兵力、精确的粮道位置、致命的弱点,皆笼罩在迷雾之中。系统的力量,果然已大不如前。
沈清言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决然。他看向萧绝,快速说道:“敌军主力确是北狄与西羌联军,北狄擅骑射,西羌有重甲骑兵,粮道可能依托北狄后方牧区,但具体位置不明。信息有限,需抵近后再行侦察。”
萧绝微微颔首,对此并未意外。他从来不是依赖未卜先知取胜的人,真正的胜负,终须在沙场上见真章。
片刻之后,两名影卫抬着一口沉重的樟木箱快步走来。箱盖打开,里面并非整套的明光铠,而是一套玄黑色的、样式相对简洁却透着森然寒意的软甲和部分关键部位的护甲。这是萧绝旧日征战时常穿的内甲,轻便且防御力极佳,更适合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和即将进行的急速行军。
沈清言亲自上前,拿起那件触手冰凉的玄甲。他没有假手他人,动作熟练而轻柔地为萧绝披上,系紧背后的丝绦,然后是护臂、护心镜……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当他为萧绝扣上最后一块肩甲时,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肩头那支断箭留下的旧伤疤痕,指尖微微一顿。
萧绝感受到他的停顿,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覆盖在他微凉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
“放心。”他只说了两个字,目光沉静如渊。
沈清言抬眼,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血色眼眸,看到了里面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令人心安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
没有更多的时间儿女情长。甲胄披挂完毕,萧绝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虽面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那身经百战的煞气与威严已重新凝聚。
“走!”
一声令下,两人仅带着十余名最精锐的贴身影卫,再无任何累赘。庄园外的太湖边,一艘早已准备好的、速度极快的改良型漕船正升帆待发。一行人迅速登船,船夫奋力划桨,船帆鼓满春风,如同离弦之箭,破开平静的湖面,向着通往京畿的运河方向疾驰而去。
春日的太湖,烟波依旧,画舫游船点缀其间,一派江南祥和。而这艘逆流而上的快船,却如同一个不和谐的锐利音符,划破了这最后的宁静,载着两位刚刚卸下重担、却不得不再度奔赴国难的身影,星夜兼程,义无反顾地投向那片已然被战火和阴霾笼罩的北方。
船头,萧绝迎风而立,玄甲映着水光,眼神穿透前方的水路,仿佛已看到了千里之外,那座岌岌可危的帝都。沈清言站在他身侧,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紧握着那枚能提供有限信息的系统反馈,眉头紧锁,心中飞速盘算着一切可能破局的方法。
归隐的田园梦碎于一旦,前方等待他们的,是血与火的炼狱,是宿命的最终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