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后的林家小院,在喧闹过后显得格外寂静,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昨日的“风光”与“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虽渐平,但沉入水底的暗流却仍在涌动。
林周氏天未亮就起身,看着熟睡中女儿恬静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昨日的委屈、担忧、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她轻手轻脚地起床,开始收拾满院的狼藉。破碎的碗碟、油腻的残羹、东倒西歪的桌椅,无一不在诉说着昨日的混乱。
林大山也早早醒来,蹲在院门口,默默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他想的比妻子更远:钱不多的威胁言犹在耳,族老修缮祠堂的“提议”迫在眉睫,还有村里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这个家,就像一艘刚刚驶出港湾的小船,突然遭遇了风浪,而他这个掌舵人,必须为全家找到平稳航行的方向。
老大林忠农和老二林精诚也相继起床,加入收拾的行列。兄弟俩沉默地干活,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林勇武则一早就提着柴刀上了山,他需要发泄心中的憋闷,也为家里多备些柴火。林睿思在窗前读书,但书页久久未翻,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如何应对家族内部可能的刁难上。就连几个小的,如林巧风、林敏才,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安静地帮忙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整个林家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昨日的喜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沉闷。
小锦鲤似乎也感受到了家中异常的氛围。往常清晨醒来,她总是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等着母亲来喂奶。可今天,她醒来后却异常安静,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又看看母亲略带愁容的脸,小小的眉头竟也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什么。
林周氏抱起女儿喂奶,感受到怀中小人儿的安静,不由得更加心酸,轻轻叹了口气:“娘的锦鲤啊,你说咱们家的好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就在这时,林精诚在收拾昨日宾客留下的礼篮时,突然“咦”了一声。他从一个不起眼的、用普通蓝布盖着的篮子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布包。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锭雪白的银元宝,旁边还有一张简单的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力透纸背的字:“顺其自然。”
没有署名,但林家人立刻猜到,这定是昨日那位“苏先生”留下的!他所谓的“平安扣”在锦囊里,而这真正厚重的赠礼,却以这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送来。
“爹!娘!你们看!”林精诚激动地捧着布包跑到父母面前。
林大山和林周氏看到银元宝,都惊呆了。这笔钱,对于刚刚起步的林家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不仅可以轻松应对修缮祠堂可能需要的花费,还能让家里的生计宽裕很多,甚至能让林精诚的生意有更多本钱周转。
“这……这苏先生,真是……”林大山声音有些哽咽,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无声的认可和支持,仿佛在告诉他们,他们守护女儿的道路并没有错。
林周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昨日的委屈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冲淡了不少。“贵人,真是贵人啊……”她喃喃道。
这个消息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林家上空的部分阴霾。儿子们都围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笔意外之财,极大地缓解了家里的经济压力,也给了他们更大的底气。
“爹,有了这笔钱,修缮祠堂的事咱们就不用太被动了。”林睿思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可以主动提出承担一部分,但绝不是大头,而且要明确用在刀刃上,账目公开,这样既全了宗族情分,也不至于被当成冤大头。”
林大山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然而,金钱可以解决外在的困难,却难以立刻抚平家人内心的褶皱。昨日的冲突和闲言碎语,尤其是赵氏那些伤人的话,依然像一根刺,扎在林周氏和几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心里。
午后,天气放晴,温暖的阳光洒满小院。林周氏将睡醒的小锦鲤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小家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穿着那件红绸小袄,被放在一个铺着柔软棉垫的摇篮里。
或许是被温暖的阳光安抚,或许是感受到了家人因为那笔意外之财而稍微放松的心情,小锦鲤显得格外兴奋。她不再像早上那样安静,而是挥舞着莲藕般的小胳膊小腿,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林巧风和林敏才被妹妹可爱的样子吸引,围在摇篮边逗她玩。林安然和林乐天也凑了过来。
“妹妹,笑一个!”林巧风做着鬼脸。
小锦鲤看着五哥滑稽的样子,小嘴一咧,露出了粉嫩的牙床,发出了“咯咯”的轻笑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像风吹银铃,瞬间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
林大山正和林忠农、林精诚商量着钱怎么用,听到笑声,不由得停下了话头。林睿思也从书本中抬起头。连刚从山上回来、满身是汗的林勇武,也放轻了脚步。
只见林巧风为了逗妹妹更开心,开始手舞足蹈地模仿昨天宴席上赵氏说话的样子,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说:“哼!是福星?我看是祸水!”他本是无心之举,只是想逗乐妹妹。
他这一学,林周氏的脸色瞬间又黯淡了下去,昨日的不快涌上心头。
然而,摇篮里的小锦鲤,看到五哥这夸张的表演,非但没有被那不友善的话语影响,反而觉得更加有趣。她笑得更大声了,小手小脚乱蹬,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嘴里咿咿呀呀,仿佛在说:“五哥好搞笑!”
她这纯粹而灿烂的笑容,像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林周氏看着女儿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的那根刺仿佛被这笑容软化、融化了。是啊,一个婴儿懂什么恶意?她的世界只有爱和温暖。自己又何必用别人的恶语来惩罚自己,污染孩子纯净的世界呢?
林大山看着妻子神情的变化,再看看笑得开心的女儿和围在女儿身边、暂时忘却烦恼的儿子们,心中豁然开朗。他走过去,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低声道:“孩儿他娘,你看,锦鲤在笑呢。只要她好好的,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外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这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
林精诚也笑道:“娘,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妹妹一笑,我这心里什么烦闷都没了。咱们有贵人相助,有妹妹这开心果,还有什么坎过不去?”
林勇武抹了把汗,粗声粗气地说:“对!谁再敢胡说,我第一个不答应!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红火给他们看!”
就连最沉稳的林睿思也微笑道:“《论语》有云,‘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妹妹年纪虽小,却已有颜回之乐了。我们做哥哥的,更应乐观向前。”
在女儿这感染力的笑容下,林家昨日积攒的愁云惨雾彻底烟消云散。所有人都围拢到摇篮边,看着那个笑得像个小太阳似的宝贝疙瘩,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小锦鲤似乎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奇效,笑得更欢了,甚至兴奋地吐了个泡泡。阳光照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那笑容纯净、治愈,仿佛能洗涤一切尘埃,化解千般忧愁。
是啊,有什么比家人的笑容更重要呢?有什么困难,是一家人团结一心、其利断金无法克服的呢?锦鲤一笑,未必真能解世间千愁,但她化解了这个家内部的愁绪,重新凝聚了全家人的心。
林大山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微湿,心中充满了感激。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中默念:无论前路如何,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女儿的笑容,便是他此生最大的使命。
夕阳西下,林家小院再次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昨日的风波已成过往,明天的挑战尚未可知,但此刻,拥有彼此和锦鲤笑容的林家,无比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