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思索学季考高中甲等第三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第二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比秀才及第时更为深远。如果说之前中秀才,是鲤鱼跃过了龙门,有了功名身份;那么这次府学季考名列前茅,则意味着这条鲤鱼不仅过了龙门,还在龙池中崭露头角,预示着未来可期。林家“耕读传家”的门楣,被这接连的喜讯擦得锃亮,真正成了十里八乡艳羡的“秀才之家”,风光一时无两。
这风光,首先体现在乡邻态度的微妙变化上。
以往,村民们见到林家人,多是亲切的招呼或朴实的羡慕。如今,这份招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恭敬,甚至拘谨。年长的乡邻,会客气地称林大山一声“大山老弟”或“林老爷”(虽被林大山坚决推辞),称林周氏为“秀才娘”。年轻的晚辈见了,更是远远便站定,躬身行礼,口称“叔”、“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村里谁家有了红白喜事,下帖子请客,林家的席位必定被安排在里正和族老之侧,成了座上宾。开席敬酒,主家也必先敬林大山一杯,言辞间满是“府上公子年少有为,光耀门楣”、“林家诗书传家,令人敬佩”之类的赞誉。林大山虽不习惯这般场面,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酬,再三谦逊。
就连村里孩童嬉闹,若是有孩子调皮捣蛋,家中大人呵斥时,也会说:“你看看人家林秀才,小小年纪就知道用功读书!你再看看你,整日就知道疯玩!” 林睿思俨然成了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全村孩童学习的榜样。
这风光,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实惠”。
最直接的便是赋税徭役的减免。按照律例,秀才功名可免自家田产二十亩的税赋,免丁役二人。官府的文书很快下达,里正亲自送到林家。这意味着,林家每年可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劳力也更加充裕。这份朝廷认可的优待,是实实在在的荣耀,让村里其他农户羡慕不已。
再者,便是社会地位的提升。如今林家与县衙、府学的书吏,甚至一些低阶官员,都有了间接的联系(通过苏文谦或学官)。村里若与外界有什么纠纷往来,里正林有福也乐于请林大山一同出面,或者让苏文谦代为书写文书状纸。林家的话语权,在村中乃至乡里,都显着增强。以往一些可能需要争执许久的事情,如今往往林家出面说和,便能顺利解决。
甚至连林家的姻亲关系,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以往与林家门户相当的亲戚,如今走动更加殷勤;一些以往少有往来、家境稍好些的远亲,也开始重新走动,言语间不乏打探林睿思婚事之意,隐隐有攀附之心。这让林大山和周氏不胜其扰,只能以“孩子尚小,专心举业”为由,一一婉拒。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风光,林家人始终保持着难得的清醒。
林大山时时告诫家人:“这些都是睿思自己挣来的脸面,咱们不能给他丢人!越是被人高看,越要谦卑本分!地里活计不能荒废,铺子生意要诚信经营,待人接物更不能拿架子!”
因此,林家上下,在外更加低调谦和。林大山依旧每日下地,一身粗布短褂,与乡邻谈论农事;林周氏照常操持家务,洗衣做饭,与村里妇人闲话家常,从不炫耀;林忠农、林勇武干活依旧卖力;林精诚、苏文谦在镇上待人更加客气。全家人都明白,这风光如同锦袍,穿着体面,但内里的针线(德行与勤勉)若是不结实,终究会破绽百出。
唯一对这“风光”毫无所觉、依旧我行我素的,便是小锦鲤了。她依旧是全家的开心果,穿着哥哥们买的新衣裳,在院子里蹒跚学步,咿呀学语。有乡邻来做客,逗她玩,夸她“小福星”,她也只是咯咯直笑,伸出小手要人抱,全然不知自家门楣已悄然改换。她的纯真无邪,仿佛是这个日益显赫的家庭中,一块未曾被名利沾染的净土。
这一日,夕阳西下,林大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在院门口遇上从镇上铺子回来的林精诚和苏文谦。父子三人相视一笑,一同走进炊烟袅袅的院落。林周氏正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小锦鲤摇摇晃晃地跟在母亲身后,手里攥着一根狗尾巴草。院子里,鸡鸭归笼,黄狗摇尾,一切仿佛与往日并无不同。
但细细品味,空气中又确实弥漫着一种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被尊重、被认可带来的踏实与宽慰,是一种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希望,更是一种“不敢辜负”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秀才家的风光,是汗水浇灌出的花朵,是寒窗苦读结出的硕果。它装点了林家的门庭,也更坚定了林家“耕读传家、仁厚立世”的信念。风光之下,林家人脚步沉稳,心向远方。
(第一百零七章 秀才家的风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