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最引人入胜的,除了流光溢彩的花灯、热闹欢腾的社火,便要数那悬挂在各式灯笼下、写着谜语的彩笺了。猜灯谜,是元宵节不可或缺的雅趣,既能考验才智,又能博个彩头,最是吸引文人雅士和聪慧之人。
镇中心最气派的“太白楼”前,今年由镇上学堂的周夫子牵头,搭起了一座高大的灯谜棚。棚下悬挂着数百盏精致宫灯,每盏灯下都系着一条谜语,难易不等。猜中者,可揭下谜笺,到主会处报上谜底,若正确,便可获得相应的彩头,或是笔墨纸砚,或是精巧玩意。此处人头攒动,围满了跃跃欲试的学子乡绅。
林家人行至此处,也被这热闹吸引。林睿思年纪虽小,但在府学见识多了,对猜谜颇有兴趣。林精诚和苏文谦常年经营铺子,迎来送往,见识广博,于谜语一道也偶有涉猎。连林勇武这等好动的,也凑在一旁看个热闹。
“大哥,二哥,文谦表哥,我们也去试试吧?”林睿思仰头看着琳琅满目的谜笺,眼中闪着光。
林精诚笑道:“好啊,看看四弟在府学长进了多少。”
苏文谦也含笑点头:“凑个趣也好。”
几人便挤进人群。林睿思眼尖,先看到一盏兔子灯下系着一条浅易谜语:“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且宜在下。(打一字)”
他略一思索,便笑道:“这是个‘一’字!” 上前揭了谜笺,果然猜中,得了一支小巧的兔毫笔,喜滋滋地收好。
林精诚也寻了一条:“南字反方向,口字在中央,上下廿四点,人人说吉祥。(打一字)”
他沉吟道:“南字反方向是‘¥’(象形),中间加口,上下廿四点……是‘燕’字!燕子报喜,是为吉祥。” 也猜中了,得了一方镇纸。
周围人见这兄弟二人接连猜中,且年纪轻轻,气度不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有人低声议论:“这是哪家的后生?好生伶俐。”
“像是林家村的,那个小的,听说就是新进的秀才公!”
“难怪,书香门第啊!”
这时,苏文谦的目光落在了一盏八角宫灯下悬挂的谜笺上。那谜语似乎挂了许久,无人能解,彩头也最重,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谜面是:“东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打一果物)”
围观者有的猜“菊花”,但秋菊方有“黄花满地金”之象,与“东风昨夜”(暗示春天)不符;有的猜“桂花”,但桂花不似“吹落满地金”的形态。众人议论纷纷,皆不得要领。
林睿思蹙眉苦思,林精诚也觉棘手。
苏文谦凝神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缓步上前,从容揭下那谜笺,走到主会处,对负责记录的周夫子拱了拱手,清声道:“夫子,学生斗胆一试。此谜底,可是‘枇杷’?”
周夫子闻言,抬眼看着苏文谦,见他虽衣着朴素,但眉目清朗,气度沉静,不由暗赞一声。他抚须问道:“哦?何以见得是枇杷?”
苏文谦不慌不忙,解释道:“回夫子。谜面‘东风昨夜过园林’,东风乃春风,点明时节在春。‘吹落黄花满地金’,枇杷秋冬开花,花色淡黄,其果成熟于春夏之交,正是东风过后。熟透的枇杷果皮金黄,若被风吹落,恰似‘满地金’。且枇杷先百果而熟,独冠四季,此谜构思精巧,学生佩服。”
他这一番解释,条理清晰,贴合物性,周围原本疑惑的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纷纷叫好!
“妙啊!原来是枇杷!”
“这位公子好见识!竟对果木物性如此了解!”
“想必是位博学之士!”
周夫子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哈哈一笑:“不错!正是枇杷!公子思维敏捷,学识广博,老夫佩服!这套文房四宝,归你了!” 说着,便将那套价值不菲的彩头赠予苏文谦。
苏文谦双手接过,谦逊道:“夫子过奖,学生侥幸而已。”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沈娘子和沈婉儿看在眼里。沈娘子眼中露出激赏之色,低声对女儿道:“婉儿,你看,这位苏公子,不仅心善,才学更是出众,解释得多透彻!林家真是出人才啊。”
沈婉儿望着苏文谦从容谦和的身影,听着他清朗的声音,脸颊微红,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对林家的好感,又添了几分。她自然也看到了林精诚方才猜谜的机敏,只觉得林家兄弟,皆非池中之物。
林家人见苏文谦拔得头筹,与有荣焉。林精诚拍着苏文谦的肩膀笑道:“文谦表哥,深藏不露啊!这下可给咱家长脸了!”
林睿思也崇拜地说:“文谦表哥,你懂得真多!”
就连一旁看热闹的林勇武,也挺起了胸膛,觉得自家兄弟倍有面子。
经此一事,林家兄弟在灯会上算是小小地出了一回风头。“林家儿郎才学不凡”的名声,随着观灯的人群,悄然传开。尤其是苏文谦,他那沉稳的气度、广博的学识,给在场许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猜谜过后,林家人又逛了一会儿,见夜色已深,小锦鲤也早已在林勇武肩头酣睡,便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回村的路上,月色如水,洒满归途。林精诚和苏文谦并肩而行,偶尔交谈几句,话题自然离不开方才的灯谜和沈家母女。林精诚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欣然:“文谦表哥,今日多亏你解了那难题,不然我们可要丢丑了。”
苏文谦微笑道:“精诚过谦了,你与睿思表弟皆有所获,才是真好。”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般说道,“沈家姑娘,似乎也对文墨之事颇有兴趣。”
林精诚脚步微顿,耳根在月光下有些发红,含糊地应了一声。
灯谜展锋芒,不仅展露了林家后辈的才华,更在不知不觉间,为一段朦胧的情愫,添上了一抹书香雅致的底色。这个元宵之夜,对林家而言,收获的不仅仅是几件彩头,更是声名与缘分的双重喜悦。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灯谜展锋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