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瞬间熄灭。
陆渊几乎是立刻松开了环着我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他脸上那种深情款款的表情瞬间消失,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疏离,仿佛刚才那个温柔亲吻我额头的男人只是我的又一个幻觉。
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径直走向一旁的赵经纪人,低声交谈起来。
工作人员围上来,帮我拆卸繁重的头饰和礼服。
我像个木偶一样站着,任由他们摆布,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额头上那个被亲吻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我的温度,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烙印,提醒着我方才的荒唐和可笑。
一切都结束了。
这场盛大而荒谬的“心动假想”,终于演到了终场。
而我,是那个唯一入了戏、却迟迟不肯醒来的小丑。
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我几乎是逃离了摄影棚。
梅姐去对接后续事宜了,让我先去地下车库等她。
车库空旷阴冷,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
我靠在冰冷的承重柱上,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疲惫和空洞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
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响起,由远及近。
我下意识地抬头。
陆渊和赵经纪人正从电梯口走出来,朝着不远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走去。
他似乎看到了我,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赵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微微颔首,没有再看向我这边,继续朝车子走去。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悬在半空,看着他挺拔冷漠的背影,一点点远离。
就在他即将拉开车门上车的前一秒,他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回过头。
目光,越过十几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车库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道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穿透冰冷的空气,牢牢锁定了我。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怜悯?
警告?
还是……
一丝我根本无法分辨、也不该再去奢望的别的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短短一瞬。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极快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地,对我摇了一下头。
一个微小到极致的动作。
冰冷,又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疏离。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弯腰坐进车内。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所有。
黑色的轿车没有丝毫停留,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外面的车流,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独自站在原地,靠着冰冷的柱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额头上那个虚假亲吻的触感,和他最后那个冰冷的、摇头的动作,反复在眼前交错闪现。
原来。
连那场我以为惊心动魄、足以乱真的漫长梦境,都未曾在他眼中,激起半分真实的涟漪。
一切,真的都只是,
节目效果。
车库冰冷的空气钻进肺里,带着尘埃和机油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早已消失在出口的拐角,像从未出现过。
只有他最后那个冰冷的、几不可察的摇头动作,一遍遍在眼前慢放,冻结了四肢百骸。
节目效果。
原来从头到尾,真的都只是节目效果。
连我那份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早已被他看穿并利用殆尽的“不一样”,也是他完美表演的一部分。
额头上那个一触即分的、冰冷的吻,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头皮发麻,屈辱感如同毒藤,从心脏最深处疯狂蔓延上来,绞得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柠柠!发什么呆!走了!”
梅姐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带着不耐烦的催促,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车来了,赶紧的,晚上还有个饭局……”
我被她拉扯着,踉跄地走向那辆等候的保姆车。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硬的木头,每一步都踩在虚无里。
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冰冷,与我无关。
梅姐在一旁喋喋不休,说着后续的行程,哪个品牌似乎态度松动,哪个综艺发出了试探性的邀请……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
我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胃里一阵阵翻搅的恶心。
……饭局设在一家隐私性极高的会员制餐厅包间。
推开门,圆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
烟雾缭绕,酒气混杂着香水味扑面而来。
正中主位上,一个脑门锃亮、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旁边几个人陪着笑。
是王制片。
圈里有名的投资人,手眼通天,也好色出名。
梅姐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拉着我进去:“王总,李导,张制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那目光黏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估价,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让人头皮发麻。
王制片的小眼睛眯起来,在我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我脸上,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哟,我们的大明星来了?快坐快坐!就等你了!”
梅姐暗中推了我一把,将我按在王制片旁边的空位上。
“柠柠最近可是大火啊!热搜上天天见!”
王制片的手臂“不经意”地搭在我身后的椅背上,身体靠过来,浓重的烟酒气喷在我脸上,“那节目我看了,跟陆渊演得真不错!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附和笑声。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指甲死死掐进掌心,才能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垮掉。
“王总过奖了,都是……节目效果。”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重复着那句锥心刺骨的判决。
“哎~懂得懂得!”王制片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肥厚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我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我猛地一颤,“这圈子里啊,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不过嘛……”
他的手并没有拿开,反而像是安抚般,极其自然地在我肩膀上揉捏了一下,指尖甚至有意无意地蹭过我的锁骨。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我声音发颤,几乎是落荒而逃,无视了身后梅姐惊慌的眼神和王制片瞬间沉下来的脸色。
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我扑到洗手台前,剧烈地干呕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眶通红,华丽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摇摇欲坠的狼狈和绝望。
我用冷水拼命拍打脸颊,试图冷静下来,可身体却抖得厉害。
那个油腻的触碰,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语,还有陆渊那句冰冷的“节目效果”……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将我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