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的后半程,我像个被抽掉灵魂的精致人偶,机械地跟在陆渊身边,完成所有必要的社交礼仪。
手腕上的疼痛持续传来,提醒着我方才露台上那短暂却骇人的失控。
陆渊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漠疏离,仿佛刚才那个眼底翻涌着嗜血疯狂的人只是我的错觉。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冰封般的低气压,让周围几个想上来搭话的人都望而却步。
王守成没有再出现在我们视线里。
回程的车上,死一样的寂静。
陆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膝盖,这是他极度思考或压抑情绪时的小动作。我缩在角落,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心脏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无法跳动。
那个猜测在我脑中疯狂盘旋——王守成,三年前,疤痕,林檬的死……还有陆渊那异常激烈的反应。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陆渊将我推出来,一次次与王守成接触,就不仅仅是用“饵”钓鱼那么简单了。
他是在用这张与林檬相似的脸,刻意刺激、挑衅、甚至折磨那个可能的凶手!
而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比一件单纯的工具更加可悲和恐怖。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电梯一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空间里的沉默几乎要将人逼疯。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门打开的瞬间,陆渊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明天的发布会,取消。”
我猛地一愣,看向他:“取、取消?”
所有的通稿都发出去了,媒体记者全都通知到位,这个时候取消?
“嗯。”他走出电梯,指纹解锁公寓大门,“理由你自己想,身体不适,或者别的。”
他走进客厅,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背对着我,语气淡漠:“最近一段时间,所有公开活动暂停。”
我的心不断下沉。
他要把我藏起来?因为王守成?因为今晚的意外?
他是怕打草惊蛇,还是……怕我真的被王守成盯上,影响他更大的计划?
“那……《深渊》的项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
“项目照常。”
他打断我,转过身,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落在我身上,“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把戏演好。”
他的语气重若千钧。
不仅仅是在镜头前,更是在这场他布下的、真实而血腥的复仇剧里。
我低下头,避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我知道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转身走向书房,关上了门。
我独自站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冰冷而粘稠。
手腕上的疼痛愈发清晰。
我慢慢走回次卧,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
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在墙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我抬起依旧作痛的手腕,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到上面清晰的、泛着青紫的指痕。
陆渊失控的力道,王守成腕上的疤痕,匿名者诡异的提示……所有的画面在我眼前交错闪现。
那个给我发信息的人,他到底是谁?
他一次次地提示我,像是在帮我,又像是在利用我推动着什么。
他想让我知道真相?
想借我这把“刀”去做什么?而我,该怎么办?
继续扮演顺从的工具,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作为“饵”的最终命运?
还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爬上我的心间。
陆渊把我当诱饵,去刺激他的仇人。
那个匿名者,似乎也想利用我做点什么。
王守成……如果他真的是凶手,他看到我这张脸,又会如何?
所有人都在利用我,把我推向漩涡中心。
那我为什么……不能自己跳进去?
跳进那漩涡的中心,利用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利用他们对我的“兴趣”和“企图”,去搅浑这潭水!
也许只有把水搅得更浑,我才能在这片血腥的浑水里,找到一线生机,甚至……反击的机会!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的兴奋。
我知道这很危险,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坐以待毙,等待被利用殆尽后抛弃?
不。
我慢慢握紧疼痛的手腕,指甲掐进那青紫的伤痕里,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却让我的大脑异常清醒。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亮起。
又是那个匿名号码。
这一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我疯狂念头的锁孔!
【想知道吗?】
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吗?想知道陆渊到底想做什么吗?想知道你自己最终的命运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
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冷却下来,留下冰碴般的决绝。
我看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在那冰冷的屏幕上,敲下了一个字:
【想。】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轻微得如同一声叹息,又沉重得如同丧钟。
我知道,我可能刚刚打开了一个真正的潘多拉魔盒。
但与此同时,我也终于,握住了搅动命运的,第一把船桨。
我做了什么?
我回应了一个藏在暗处的、意图不明的幽灵。
我主动踏入了可能比陆渊掌控的更危险的迷雾。
书房里,陆渊打电话的声音隐约传来,语调压得很低,听不清内容,但那种冷硬的、掌控一切的意味依旧穿透门板,像无形的枷锁套在我的脖子上。
两种截然不同的危险,如同冰与火的两重深渊,将我夹在中间。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我惨白汗湿的脸。
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加密文件的传输请求,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我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接收吗?这里面会是什么?是能揭示真相的钥匙,还是将我彻底拖入地狱的病毒?
心脏在耳边轰鸣。
我想起陆渊书房里那些冰冷的调查文件,想起录音里他毫无感情的声音,想起王守成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
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混合着破罐破摔的疯狂,最终压倒了恐惧。
我按下了【接收】。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一格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