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回湖边别墅。
夜已经很深了。
他果然拉着我去了影音室,拆开那张碟片,放进播放器。
晦涩压抑的黑白画面在巨大的屏幕上亮起,配乐悠远而孤独。
他让我坐在他身边,手臂习惯性地环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发顶,似乎真的在认真看片子。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并不全在电影上。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我的发丝,偶尔会低头,吻一吻我的头顶,或者耳朵。
像是在品尝,在确认所有物的存在。
电影里的女主角在雨中奔跑,哭泣,绝望地呐喊。
他忽然低声在我耳边问,气息温热:“会比她演得好吗?”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他的唇贴着我的耳廓,声音低哑含混,“如果让你演这场戏。”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是在拿电影里的悲剧角色比拟我?
还是真的在考量我的“演技”?
不等我回答,他似乎也并不需要我的答案,自顾自地低笑了一声,手臂收紧,将我更深地按进怀里。
“哭起来……”他的吻落在我的颈侧,带着一丝危险的缱绻,“应该比她好看。”
屏幕上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跳动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沉迷而暗沉的光。
他看的不是电影。
他看的是我。
是在这虚构的悲剧氛围里,品评着他掌中这只金丝雀可能呈现的、取悦他的姿态。
我僵硬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看似温存的拥抱,和那拥抱下冰冷而绝对的掌控欲。
电影里的哭声和呐喊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而我的世界,只剩下他落在皮肤上的、带着评估意味的亲吻,和后座上那张……因为我多看了一眼而被买下的碟片。
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一寸寸地,将“林柠”这个人,蚕食鲸吞。
然后,打上独属于“陆渊”的烙印。
影音室里,屏幕上黑白的光影无声流淌,女主角绝望的面孔被放大,扭曲。
他却只是埋首在我颈间,唇齿带着一种品鉴般的耐心,流连在那片脆弱的皮肤上,偶尔留下细微的刺痛和湿痕。
呼吸灼热,混合着屏幕上飘来的、虚无的悲怆配乐。
「哭起来……应该比她好看。」
那句话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耳膜,带来一阵战栗的恐惧,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被他全然掌控、无处遁形的……病态的悸动。
我僵硬地承受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柔软的真皮沙发面料。
直到电影滚动起冗长的字幕,压抑的配乐终于停止。
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那片沉迷的暗光尚未完全褪去,指腹蹭过我颈侧被他弄出的红痕,动作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
“困了。”他陈述,声音低哑,不是询问。
然后,便揽着我的腰,将我带离了这片充斥着虚假悲欢的空间。
主卧的浴室里水汽氤氲。
他先洗了,围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水珠顺着紧实的背肌滚落。
我磨蹭着进去,热水冲刷在身上,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被他目光抚摸过的触感。
出来时,他已经靠在床头,手里拿着那个屏幕摔裂的ipad,正低头看着。
眉头微蹙,指尖在碎裂的蛛网纹路上滑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过去。
那里面有我太多过去的东西,琐碎的,不堪的,甚至还有……
一些从未示人的、青涩的试镜片段和日记随笔。
虽然知道他或许早已让人检查过内容,但被他这样拿在手里审视,依然让我感到一种被剥开般的难堪。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从屏幕移到我脸上。
“过来。”他朝我伸手。
我走过去,被他拉上床,圈进怀里。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视线重新落回ipad屏幕。
屏幕上,正暂停在一个极其稚嫩的画面上——是我大三时,蹭学校话剧社的场地,自己用手机录的一段独角戏练习。
表演夸张,台词青涩,背景杂乱。
我的脸颊瞬间烧起来,伸手想去抢:“别看了……很傻……”
他轻易地避开了我的手,手臂收紧,将我牢牢固定在他怀里,不容我动弹。
“是挺傻。”他评价道,语气平淡,指尖却点了点播放键。
我那夸张又用力的表演和磕绊的台词立刻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来,每一个走音和错误的停顿都被无限放大,羞耻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把脸死死埋进他胸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却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
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看到有趣东西的玩味。
视频很短,很快放完了。
他却没有停下,手指继续滑动,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几张更早的照片,高中毕业汇演的后台,我画着夸张的舞台妆,穿着廉价的戏服,对着镜头比着傻气的剪刀手,眼睛亮得惊人。
他的指尖在那张稚气未脱的笑脸上停顿了片刻。
“这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就想当演员?”
我在他怀里僵硬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向屏幕上的自己,又看向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嗯。”我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那时候的梦想,纯粹得像水晶,不掺任何杂质。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将ipad锁屏,扔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仿佛刚才那段审视只是兴之所至。
他关掉他那边的灯,卧室陷入昏暗,只有我这边一盏壁灯还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更舒服地躺在他臂弯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意识地梳理着我的长发。
“明天,”他闭着眼,像是随口安排,“让赵明把近半年递过来的本子整理一份给你。”
我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是想演戏?”他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我,眼神深邃,“挑你喜欢的。”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希望刚刚涌起,却立刻被他接下来的话冻结。
“团队用我的人,”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决定明天早餐吃什么,“导演和对手戏演员,赵明会先过一遍。”
狂喜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给我选择,但只能在被他筛选过的、绝对安全的范围内。
给我资源,但必须打上他深深的烙印,从里到外,都由他的人掌控。
这根本不是给予,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更高级的圈养。
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感激或回应,只是陈述了他的决定。
然后,他抬手,关掉了最后一盏壁灯。
黑暗彻底降临。
他习惯性地将我揽紧,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
“睡吧。”
我在他怀里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耳边反复回响着他刚才的话,心里像塞了一团冰火交织的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