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公寓像个无菌的茧，隔绝了外界，也囚禁了我。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光影表演，与我无关。
室内的空气带着新家具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
陆渊的“安排”无微不至。
冰箱里塞满了进口食材和昂贵的补品，衣帽间挂满了当季新款，标签都没拆。
梳妆台上摆着一套顶级品牌的护肤品，旁边甚至放着一个崭新的、最新型号的手机。
我拿起那个新手机，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他换掉了我的旧手机，连同那张用了多年、存着寥寥几个亲友号码的电话卡。
美其名曰“防止骚扰”，实则是切断我与外界可能存在的、不受他监控的联系。
旧的我已经被彻底剥离，从住所到物品，甚至通讯方式。
现在的林柠，从里到外，都打上了陆渊的烙印，是他一手重塑的作品，是他精心饲养的饵，是他即将出鞘的刀。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也好，省得我再去买表演用的行头。
将新手机开机，里面只预存了一个号码——陆渊的。
还有他那个金牌助理的。
几乎是立刻，新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来自陆渊。
【明早九点，地下车库。试镜准备。】
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情绪。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我准时出现在地下车库。
陆渊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已经停在那里。
车门滑开，他坐在里面，膝上放着平板，正在处理邮件，头也没抬。
我沉默地上车，在他侧方的位置坐下。
车厢里弥漫着低气压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一路上都没说话，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躁郁。
我亦沉默地看着窗外。
京北的早晨，喧嚣而忙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有着自己的方向和目的。
而我，像被无形线牵引的木偶，去向一个被设定好的战场。
试镜地点在一家私密性极高的俱乐部。
车子直接驶入地下VIp通道，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耳目。
休息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业内叫得上名字的女演员，有的是一线，有的是势头正猛的新人。
看到陆渊亲自带我进来，她们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惊讶、探究、忌惮、不屑……各种情绪隐藏在得体的微笑之下。
陆渊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带着我径直走向里面的一个单独隔间。
“在这里等。”他丢下一句话，便出去和制片方、导演等人寒暄。
隔间隔音很好，但依旧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谈笑声。
我独自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心微微出汗。
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冰冷的兴奋和决绝。
我知道，外面那些光鲜亮丽的女演员，大多只是陪跑。
这个角色，陆渊势在必得。
门被推开，陆渊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导演和制片人。
导演是个目光犀利的中年男人，打量我的眼神毫不掩饰评估的意味。
制片人则笑容可掬，但眼底的精明算计藏不住。
“林小姐，久仰。”
导演开口，语气平淡，“陆老师极力推荐，说你是块璞玉，让我们很是期待。”
我站起身，微微鞠躬，态度谦逊又不卑不亢：“导演好，制片人好。谢谢陆老师给我机会，我会尽力。”
陆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像是在等待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演出。
试镜的片段，是女主角在得知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后，一场情绪极其复杂的爆发戏。
从不可置信，到崩溃，再到绝望后的极致冷静，最后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微笑。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需要刻意酝酿，那些情绪早已在我体内奔腾叫嚣——被利用的愤怒，被欺骗的绝望，对陆渊的恨，对自身处境的冰冷认知……
所有的一切，都是现成的燃料。
再睁开眼时，我已经不再是林柠。
我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从茫然到聚焦，瞳孔里映出虚无的“背叛者”，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为什么？”
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摇摇欲坠的脆弱。
导演的身体微微前倾。
接着，情绪如同雪崩般层层推进。
崩溃的哭泣，歇斯底里的质问，到最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我慢慢地站直身体，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变得一片空洞的平静，嘴角极其缓慢地、扭曲地向上牵起，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原谅，没有释然，只有一种玉石俱焚的、令人胆寒的决心。
整个隔间鸦雀无声。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我缓缓收起表情，垂下眼睫，重新变回那个安静谦逊的新人演员：“我的表演结束了，谢谢各位老师。”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导演猛地拍了一下手掌，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好！就是这种感觉！毁灭感！对了！”
制片人也笑着点头，看向陆渊：“陆老师，眼光毒辣啊！这挖掘能力，佩服！”
陆渊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眼底那丝满意的神色加深了些许。
他看向我，淡淡开口：“还行。没丢人。”
一句轻描淡写的“还行”，却像是给这场试镜盖上了通过的印章。
我知道，我“成功”了。
后续的流程变得顺理成章。
导演和制片人热情地和我聊了几句对角色的理解，态度已然不同。
陆渊偶尔插言几句，语气是绝对的掌控和主导。
我配合地笑着，应答着，心里却一片冰冷的麻木。
离开俱乐部时，外面的其他试镜者还没完全离开。
看到我们出来，尤其是导演和制片人对我的热络态度，她们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言。
陆渊的手臂极其自然地揽过我的肩膀，以一种保护者兼所有者的姿态，带着我穿过那些目光，走向VIp通道。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衣料熨烫着我的皮肤，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寒意。
车上，他接了个电话，语气轻松了几分：“……嗯，定了。后面的事情你跟进……条件？按最好的谈，她值得。”
挂了电话，车厢里恢复沉默。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他：“拿下这个角色……之后呢？”
陆渊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落在我侧脸上。
他看了我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之后，好戏才刚开始。”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轻轻划开了未来更加血腥和危险的帷幕。
我握紧了手指，新手机的金属边角硌着掌心。
是啊，好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