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的边缘,一个新生的宇宙正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它本该是一幅壮丽的画卷,但此刻,这幅画卷正被六支无形的大手疯狂撕扯,揉捏成一团即将被丢弃的废纸。
时间,这条本该奔流不息的伟大之河,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紊乱着。在宇宙的东极,一颗恒星在一刹那间经历了从诞生到坍缩成白矮星的全过程;而在西极,一粒尘埃的漂浮轨迹被拉伸至数万年之久。因果律的弦线被粗暴地拨动,发出刺耳的噪音。诞生与灭亡,不再遵循过程,而是沦为了随机抛洒的点。
这一切灾难的根源,来自于宇宙中央那六道顶天立地的身影。
他们是这个新生宇宙从混沌中孕育出的最强存在,是法则的具象化,是走在“证道”之路上、仅差临门一脚的“准圣”。而此刻,他们正在为那最后的一脚,进行着一场波及整个宇宙的终极“内卷”。
“玄元!将鸿蒙紫气交出,此乃天定魔道之物,合该由本座执掌,重塑寂灭真理!”
一声怒吼响彻寰宇。一尊魔影耸立,周身环绕着纯粹的毁灭与终结法则。他便是元魔始祖,所过之处,星辰尽皆黯淡。他伸出巨手,掌心中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缓缓旋转,目标直指那道在战场中央沉浮的、氤氲着无穷造化的紫色气流——鸿蒙紫气,成圣之基。
“痴心妄想!”回应他的是一道清冷而威严的声音。一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古朴无波的老者手持一柄拂尘,轻轻一挥。他身前瞬间浮现出三千个层层叠叠的大千世界虚影,每一个世界都生机盎然,法则严明,共同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秩序壁垒。正是自诩为天命正统的玄元道祖。
“二位道友何必如此执着。”一声柔和的女声响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慈航佛母宝相庄严,脑后佛光普照。她素手轻点,一朵金莲便飘向鸿蒙紫气,“此物与我有缘,当用以普渡众生,建立地上佛国,方为正道。”
“哼,满口慈悲,实则不过是想将众生思想统一,化为尔的信仰傀儡!”妖皇东俊冷哼一声。他身披帝袍,头戴金乌冠,双目之中仿佛有两轮太阳在燃烧。他身后,亿万妖族的咆哮声汇聚成一柄贯穿天地的金色长枪,帝王霸气尽显无疑。“此方宇宙,乃万族共生之地,当立天庭,定秩序,由我妖族执掌,方能赏罚分明,各安其位!”
“吵死了。”
一个沉闷如雷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语。那是一名肌肉虬结、身形最为庞大的巨人,巫神盘古。他没有华丽的法宝,也没有复杂的道法,只是默默地抡起一柄由自身精气神凝聚而成的巨斧,朝着鸿蒙紫气最密集的方向,一斧劈下。他信奉的“道”最为纯粹:绝对的力量,就是绝对的真理。
混乱之中,唯有冥河道主隐藏在一条血色长河的虚影中,眼神阴鸷地注视着战场。他像一条潜伏的毒蛇,等待着所有人两败俱伤的瞬间,再去收取那最终的果实。他的道,是轮回,是死亡,是终末的审判。
六位准圣,六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偏执的“大道”,为了争夺定义这个宇宙“未来”的唯一权限,已经将这个宇宙的“现在”彻底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原告席上,一株扎根于虚空的巨树——建木之灵,正瑟瑟发抖。它的意识,连接着这个宇宙中所有无辜的生灵。此刻,它的意识空间里,充满了星球破碎的哀嚎、文明覆灭的悲鸣、以及无数生灵在法则紊乱中被毫无意义地抹去时,那最纯粹的恐惧与绝望。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
终于,在一次惊天动地的大碰撞后,机会出现了。巫神盘古的蛮力一斧,暂时劈开了所有人构建的法则场域,鸿蒙紫气在冲击波下,竟鬼使神差地朝着玄元道祖飞去。
玄元道祖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探出手,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那温润的紫色气流。
“天命,终究在我!”他高声宣告,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鸿蒙紫气的那一刹那——
整个宇宙,时间、空间、能量、法则……所有的一切,都突兀地静止了。
六位准圣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毁灭的能量风暴停滞在半空中,破碎的星辰悬浮在虚无里,连同那道即将被握住的鸿蒙紫气,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影像,一动不动。
紧接着,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有些像老旧办公系统提示音的电子声,清晰地回响在每一位准圣,以及建木之灵的意识深处:
“叮——”
“检测到未经许可的大型宇宙级法则构建行为。您所在的‘混沌海p-389号新生宇宙’已被划定为临时执法区域。”
“所有相关责任人,请立即停止一切‘证道’、‘构筑天道’、‘大道之争’等违规施工行为。”
“请保持当前姿态,配合宇宙法庭的调查。”
静,死一般的寂静。
六位站在宇宙顶点的存在,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蝼蚁”。
就在这时,他们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变了。
不是空间挪移,也不是斗转星移,而是一种更为底层的“切换”。仿佛有人关掉了“宇宙战场”这个程序,然后打开了一个名为“法庭”的新文件。
原本破碎的星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简陋的空间。
四面是斑驳的毛坯水泥墙,墙角还有几处渗水的黄色印记。头顶上,几根老旧的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投下惨白而冰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潮湿的地下室混合了某种廉价的速食调料包的气味。
六位准圣发现自己正襟危坐在一排冰冷的塑料凳子上,那凳子还是最常见的那种蓝色,上面印着“xx啤酒”的赠品字样。他们身前是一道简陋的木质栏杆,构成了被告席。
而在他们对面,更高一台阶的地方,摆着一张破旧的折叠桌,桌面上划痕累累。桌后,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