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水事件后的四合院,像一潭被搅浑后又勉强平静下来的水,表面无波,底下却藏着各种微妙的变化。
棒梗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屁股肿了三天没敢沾凳子,哭嚎声从中院传出来,连前院都听得见。贾张氏的骂街声也少了,主要是怕再把林爱国这个“邪性的”招来,再让她宝贝孙子吃亏。秦淮茹见了林爱国,眼神更加复杂,怨恨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远远就绕道走。
阎埠贵严厉管教了阎解旷,罚他扫了一个星期前院,还扣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他对林爱国则热情得有些过分,第二天就端着一小碟自家腌的、齁咸的萝卜条送过来,美其名曰“给爱国压压惊,补补脑子”。
“爱国啊,昨天那事,我已经狠狠教训解旷了!这孩子,就是耳根子软,跟着瞎起哄!”阎埠贵把萝卜条放下,搓着手,“你看,你这书……损失大不大?要不要三大爷帮你找点旧报纸糊糊?”
“谢谢阎老师,不用了,晾晾还能看。”林爱国收下萝卜条,道了谢,态度依旧不远不近。阎埠贵这老抠突然大方,无非是想撇清关系外加一点投资,他心知肚明。
林爱国把主要精力放在收拾残局上。湿透的书本被他小心地一页页分开,用干布吸去多余水分,然后压在平整的砖块下阴干。有些水渍晕染了图纸,他就凭着记忆和理解,用削尖的铅笔在空白处重新勾勒标注。焊锡和松香放在炉子边用余温慢慢烘干,幸好氧化不严重,还能用。受潮的零件也一一擦拭检查。
这个过程枯燥而需要耐心,但他做得一丝不苟。前世的科研经历让他明白,对待知识和工具,必须保持敬畏和细致。
同时,他也没停下手里的事。许大茂第二天就讪讪地送来了第二批材料,这次铁皮明显厚实了些,煤核也干净不少,还附带了半包点心渣子(说是娄晓娥吃不完了)。
“兄弟,昨天那事……哥听说了,真他妈缺德!”许大茂骂骂咧咧,“你放心,以后你这屋,哥帮你盯着点!炉子的事……”
“许哥放心,料齐了就好办。”林爱国没多提昨天的事,开始敲打第一个“合作款”炉具。这次他做得更用心些,风门和内部结构做了点不影响核心但增加耐用性的小改进,外壳也敲打得相对规整。既然要卖,口碑很重要,这关系到后续能否从许大茂这里稳定获取材料和信息。
傻柱那边,食堂大灶的改造很顺利。泥瓦工按林爱国说的清理了烟道,加了分烟板,调整了鼓风。改造完第一次开火,火焰又猛又稳,黑烟少了八成。食堂主任老赵乐得合不拢嘴,炒菜师傅们也不用再“泪流满面”地奋战了。傻柱在食堂的地位无形中又高了一截,对林爱国更是没话说,几乎天天从食堂带点“剩菜”(油水明显比之前足)回来。
这天下午,林爱国刚把一个炉子外壳敲打好,正在用自制的工具加工内部零件,街道办的李副主任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四合院门口。
“林爱国同志住这儿吗?”李副主任推着车进来,正好碰上在前院浇花的阎埠贵。
阎埠贵一见是街道干部,赶紧放下水壶:“在在在!李主任您怎么来了?快请进!爱国住西南角那屋,我领您去!”他一边引路,一边朝中院喊:“爱国!爱国!街道李主任找你!”
这一嗓子,把半个院子的人都惊动了。易中海从屋里出来,刘海中扒着窗户看,贾家的窗帘也掀开一角。
林爱国擦着手从屋里出来:“李主任,您怎么亲自来了?”他心里大致有数,可能是借调的事有信了。
李副主任把自行车支好,打量了一下这个破旧但还算整洁的耳房,点点头:“找你有点公事。进去说?”
“您请。”林爱国把李副主任让进屋,阎埠贵想跟进去,被李副主任一个眼神挡在了门外,只好悻悻地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
屋里,李副主任也没坐(也没地方坐),直接开门见山:“爱国,上次跟你提过,轧钢厂年底物资清点,需要从我们街道借调两个临时工协助,表现好的有机会留下。现在正式通知下来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这是借调函。下周一,你去红星轧钢厂后勤处报到,找一位姓王的股长。工作主要是清点登记仓库物资,可能需要搬抬,比较辛苦,时间大概一个月。但是个机会,好好干,给咱们街道争光。”
林爱国双手接过借调函,纸张很轻,落在他手里却感觉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份临时工作,这是他跳出四合院这个小池塘,进入更广阔天地的第一块跳板,也是他接触这个时代真正工业体系的第一步。
“谢谢李主任!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街道和您的信任!”林爱国语气郑重。
李副主任看着他清亮而坚定的眼神,心里挺满意。这年轻人,不浮躁,肯吃苦,脑子也活,是个苗子。“嗯,去了厂里,多看多学少说话,手脚勤快点,跟老师傅和同事处好关系。有什么困难,可以回街道反映。”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轧钢厂里人事关系比咱们街道复杂,你刚去,谨慎些。”
“我明白,谢谢李主任提醒。”林爱国点头。
“行,那我不多待了。好好准备一下。”李副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推着自行车走了。
林爱国拿着借调函送到门口。院子里,好几双眼睛都在暗中瞧着。
李副主任一走,阎埠贵第一个凑上来,眼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纸:“爱国,轧钢厂的借调?这可是大好事啊!要是表现好,说不定就能留在厂里当工人了!正式工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羡慕,甚至有点酸。
易中海也走了过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爱国,恭喜啊。进了厂,就是工人阶级了,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话是没错,但听着总有点不是滋味。林爱国越出息,就越显得他之前“帮助教育”的失败和他这个“一大爷”的无力。
刘海中挺着肚子,官腔十足:“嗯,这是个进步的好机会!要珍惜组织给你的信任!到了厂里,要服从领导,团结同志……”
林爱国懒得听他们啰嗦,客气地应付了几句,就回了屋。他把借调函仔细收好,心里开始盘算。
只有一个月时间。清点物资是基础,关键是利用这个机会,了解轧钢厂的设备、工艺、人员,寻找可能的技术切入点或学习机会。他的数理化基础要再巩固,一些基础的机械原理和工厂安全常识也得提前了解。
傍晚,傻柱回来听说这事,比林爱国自己还高兴,硬拉着他要去喝两盅庆祝,被林爱国以“要准备准备”推掉了。傻柱也不在意,回头从食堂带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份实实在在的肉菜(不再是剩菜)过来。
“兄弟,进了厂好好干!凭你这脑子,准能行!以后在厂里,有啥事跟哥说!”傻柱拍着胸脯。
许大茂晚上也溜达过来了,眼神热切:“爱国,可以啊!不声不响就进了轧钢厂!虽然是临时借调,那也是进了门了!以后在厂里,有啥需要帮忙的,跟哥言语一声!哥在宣传科,认识人多!” 他觉得林爱国这“投资”潜力更大了。
林爱国谢过他们,态度依旧平和。
夜里,他戴上耳机,打开了那个隐藏的收音机。经过精心调试和维护,现在接收稳定多了,杂音也小了些。他仔细收听新闻,特别注意有没有关于工业生产、技术革新、工人培训等方面的信息。
“……首都钢铁公司开展岗位练兵,涌现一批技术能手……”
“……强调工人阶级要掌握先进技术,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
“……部分厂矿企业开始试行‘师带徒’技术传承模式……”
一条条信息,被他敏锐地捕捉、分析、记忆。结合白天得到的借调机会,一个初步的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形:进厂后,不仅要完成清点任务,更要找机会接触技术岗位,最好能拜个有真本事的老师傅。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把这些想法压在心里,开始翻出初中课本和那些旧书,系统地复习数学、物理基础知识,尤其是和机械、力学相关的部分。
破耳房的煤油灯,亮到很晚。
中院贾家,窗户后面。贾张氏咬着牙,三角眼里全是嫉妒的火:“那个小畜生,凭什么能进轧钢厂?他克死亲娘,气走老子,就该一辈子窝在烂泥里!东旭啊……你要是还在,咱家……”
秦淮茹默默纳着鞋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林爱国越过越好,而自家……棒梗不争气,婆婆难缠,日子越过越紧巴。她看了一眼炕上睡着的棒梗,又想起林爱国那张平静却让人看不透的脸,心里一阵烦躁。
易中海家,一大妈一边铺床一边说:“老易,林爱国那孩子,看来是真有出息了。以后……”
易中海抽着烟袋锅子,烟雾缭绕中,脸色晦暗不明。“出息?路还长着呢。厂子里,可不是院里这点事。” 他磕了磕烟灰,没再说下去,但眼神深处,某种算计的光芒一闪而过。
前院阎埠贵家,算盘珠子又响了起来。“解成!你看看人家林爱国!闷声不响就要进厂了!你整天在家晃荡个什么劲儿!明天开始,你也去街道问问,有没有临时工做!听见没有!”
这一夜,四合院许多人都没睡安稳。
林爱国吹熄了灯,躺在门板床上。窗外月光清冷。
借调函,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正在扩散,更大的波澜,还在后面。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