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完全洞开的瞬间,林爱国感到的不是视觉的冲击,而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共振。
嗡鸣声不再局限于脑海,而是从骨骼深处、血液流动、甚至神经末梢同时爆发出来,汇成一股无声的、却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洪流。眼前的光怪陆离反而成了次要——那是一个巨大到难以估量的球形空间,内壁上密密麻麻生长着、或者说镶嵌着无数发出幽光的、形态各异的晶体簇。有的像紫水晶般深邃,有的泛着病态的莹绿,还有的流淌着熔金似的暗红,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生长、变幻,共同构成了一幅活着的、倒悬的诡异星空。
空间的绝对中心,悬浮着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结构。它由无数粗细不一、交织错落的银灰色金属管状物和多边形面板构成,层层叠叠,像某种巨兽拆散后又胡乱拼接的骨架,又像一朵钢铁与几何构成的、静止的爆炸瞬间。在这结构的正中心,一团无法定义颜色和形态的“东西”在脉动。它时而像缓慢旋转的星云,时而又收缩成一点刺目的亮斑,不断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能量涟漪。林爱国体内的恐怖共振,源头正是这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高温金属与腐烂花朵混合的怪异气息。温度反常地适宜,但气压却让耳膜不断鼓胀。
就在他被这超越理解的景象震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时,眼角瞥见了入口旁边一个半嵌入岩壁的控制台。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但上面放着一个用军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方正物体。
他强忍着共振带来的恶心和晕眩,踉跄过去,扯开油布。里面是一本厚重的硬皮笔记本,封面上是熟悉的“星火”标志和“楚云飞-零号腔体观测日志”的字样。
他颤抖着翻开,前面大多是严谨的环境参数记录、理论推演和草图。但翻到最后几页,字迹陡然变得潦草、癫狂,力透纸背:
“……第三十七次本底监测……‘低语’清晰度提升3.7%……不是电磁波,不是声波……是拓扑结构本身的‘颤动’……腔体本身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的‘疤痕’谐振腔!”
“……‘样本’推论错误修正:第七次实验产生的‘活性镜像’,并非独立实体,而是这道‘阈限之门’在特定能量冲击下产生的、极其短暂的微扰回波!我们记录的不是‘乘客’,是‘门’被叩响时的震颤余音!”
“……‘归巢’……可怕的误解!不是‘样本’想回来!是门后的存在,在利用‘回波’与门扉的微弱联系,试图传递‘坐标’和‘开启指令’!它们想推开这扇门!真正的‘归巢’,是它们想过来!”
最后一页,是几乎用指甲刻上去的、夹杂着泪痕和疑似血迹的疯狂字句:
“我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星火’点亮了路标!它们看到了光!它们在敲门!必须摧毁共振核心!必须切断所有锚点!来不及了……谁来……阻止……”
日志戛然而止。
林爱国浑身冰冷,骨髓都仿佛被冻住了。父亲和楚总工他们,当年竟然无意中……叩响了一扇通往未知恐怖的门?而“教授”他们,竟然想彻底打开它?!
“很精彩的发现,不是吗?林爱国先生。”
一个温和、清晰,带着金属般磁性的嗓音,从球形空间的上方传来。
林爱国猛地抬头。只见在约十米高的岩壁上,有一个突出的半圆形金属观测平台。平台上,站着三个人。
为首者,穿着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面容儒雅,气质沉稳,约莫五十岁上下,正是电话里那个声音的主人——“教授”!他脸上带着一种学者般的、近乎慈祥的微笑,俯瞰着下方的林爱国。
他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人。左边是个高瘦如竹竿、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年轻人,右边则是个矮壮如铁塔、满脸横肉、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汉子。两人都穿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但目光锁死林爱国,如同盯着猎物的鹰隼。
“欢迎来到‘起源之间’。”‘教授’的声音在奇异的腔体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更添几分虚幻,“你能如此精准地寻到这里,甚至比我们预设的最优路线更快,这充分证明了你的天赋和……你与这道‘门’之间深厚的‘缘分’。你父亲林望山同志当年留下的‘印记’,在你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继承和增强。”
林爱国强迫自己站直,握紧了藏在袖口的合金刮刀,声音沙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打开这扇‘门’?放什么东西进来?”
“放?不,这个词不够准确。”“教授”轻轻摇头,仿佛在纠正一个学生的用词,“是‘迎接’,是‘沟通’。门后的存在,拥有我们难以想象的知识和形态。它们并非恶意,只是……不同。‘星火’项目意外建立的连接,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稳定并扩大这条连接,让两个世界能够进行更顺畅的……‘信息交换’与‘能量流通’。这将是人类认知边界的一次巨大飞跃。”
“用引发地震、干扰机床、威胁人命的方式来‘迎接’?”林爱国冷笑。
“必要的代价和测试。”“教授”笑容不变,“我们需要确认‘钥匙’的有效性,需要优化‘路径’的稳定性,也需要清除一些……不必要的干扰。你的母亲,你的邻居,甚至‘昆仑’项目,都只是确保你这把‘最完美钥匙’能够顺利抵达这里的……小小保险措施。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他指了指腔体中心那脉动的核心:“你看,它对你到来反应多么热烈。你的共振正在帮助我们校准最后的频率参数。很快,当所有预设的外部信号节点同步达到峰值,我们将在这里,完成一次稳定的、可控的‘阈限开启’。而你,林爱国先生,将是新纪元开启的见证者与奠基人之一。这难道不比在车间里摆弄钢铁更有意义吗?”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新纪元”,不惜一切代价!
林爱国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他眼角余光迅速扫视周围环境,寻找可能的突破口或可利用的东西。控制台完全废弃,周围除了散落的陈旧设备残骸,似乎没有别的。头顶的“教授”三人居高临下,直接对抗毫无胜算。
“我要是拒绝当这个‘钥匙’呢?”林爱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慢慢向一堆较大的设备残骸挪动,试图寻找掩体。
“拒绝?”“教授”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会很可惜。你的‘锚点’作用至关重要。不过,我们也有一些……不那么温和的引导方法。”他轻轻一摆手。
他身旁那个高瘦的年轻人,突然抬起了手。他的手指异常修长苍白,对准了林爱国。没有任何声音或光影,但林爱国瞬间感到一股尖锐的、仿佛无数细针同时刺入大脑的剧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体内的共振被强行放大、扰乱,带来剧烈的恶心和失衡感!
精神攻击?还是某种定向的……神经干扰?
林爱国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全靠抓住旁边的锈蚀铁架才稳住。
“这是‘引路人’的一点小手段。”“教授”的声音依旧平和,“他可以稍微‘帮助’你调整到我们需要的共振状态。虽然效果可能不如你自愿配合完美,但也够用了。林先生,时间不多了。外部节点将在二十三分钟后达到同步峰值。你是选择体面地合作,还是……被动地贡献?”
剧痛持续传来,林爱国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知道,“潜龙”小队可能还在外面苦战,短时间内指望不上。楚总工的日志警告在脑中回响:“必须摧毁共振核心!”
可那东西在悬空的复杂结构中心,怎么摧毁?用手里的刮刀吗?
他看向中心那脉动的光团,又看了看手中冰冷坚硬的刮刀。一个近乎自杀的、疯狂的计划,在他被剧痛搅乱的脑海中,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骤然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