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简单。
这九宫八卦,太复杂了!
九宫八卦之局,是西汉之时,赤松子之徒张良所定,算尽阴阳,共有阴阳十八局。
这门功夫,门槛极高,不是什么人都能上手的。
想学这个?请先学《奇门遁甲》。
想学《奇门遁甲》?请先学《奇门五总龟》。
奇门五总龟在哪儿学,请找《奇门大全》。
想找《奇门大全》?
基本的局式都不会摆,找什么《奇门大全》,一边儿凉快去!
说白了,在玄门命理当中,九宫八卦这门功夫,就像是后世数学中的抽象代数。
想搞懂抽象代数,请您先搞懂什么是群?什么是环?什么是域?
想知道什么是环?请您先搞懂什么是集合?什么是运算?什么是单位元?什么是逆元?
一直往下倒,倒到进精神病院为止。
这么说吧,要是有钱有闲有天分,把那些个工具书一本本啃下来,花上个三五年的苦功,那九宫八卦,或许能得个一两分功夫。
有钱,有闲,有天分?
跟那些个跑江湖卖卜的说这个,这不是开玩笑么?
但凡出来跑江湖卖卦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汉,巴巴地摆个卦摊,为的是啥?
为的是养家糊口挣钱吃饭,每天早上眼睛一睁,就是几张嘴今天的吃食在哪儿?
他们之间或许有那有天分的,但绝逼是没钱没闲,更不可能花那些个苦功夫。
这九宫八卦盘,别说吴步蟾这样的野路子,就是袁凡这样的家学,都还差着火候,演十局中不了三两局。
现在,这吴步蟾居然大言不惭,敢说用九宫八卦,推演出来“飞龙在天”局?
那是他能推演出来的么?
被袁凡神色莫名地一笑,吴步蟾眼神闪烁,将面前的卦盘一推,“袁先生来的仓促,没带挡风,在下这乾坤子可以借你一用。”
吴步蟾这话说的有意思。
“乾坤子”说的是卦盘,乾坤二卦是基本卦象,喻指天地阴阳。
“挡风”说的是相士跑江湖用的家伙事,所谓挡风,就是说跑江湖不易,靠这些家伙事谋生避灾。
吴步蟾这话,暗戳戳地意思,是说咱都是吃金点的同行,要搭台补台,不要拆台。
袁凡都差点气乐了,你他娘的一肚子坏水,小爷都差点成了两脚猪,被你们片片了,这会儿还有脸说这个?
再有,这货将卦盘给自己,本就居心叵测。
这九宫八卦是一般人能玩的么,这是等着看小爷出糗呢!
“这九宫八卦盘是军师吃饭的家伙事,我就不上手了。”
袁凡左右一看,目光落在窗下的围棋上,这就不错。
他走到窗前,“我就用这副围棋,为总司令伺候一局灵棋卜吧!”
“围棋也能用来占卜算卦?”碰到新鲜事儿,孙美瑶真来了兴趣,烟都不抽了。
吴步蟾心里咯噔一下,默默地将卦盘收了回去,这袁凡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身上好像备着个武器库,每次都有新手段。
两人齐刷刷地盯着袁凡,以棋为卜,别说见识,连听都没听过。
“总司令这就有所不知了,围棋说是君子六艺,但它的出现,本来就是用来卜算天机的。”
袁凡揭开棋罐,抓起一把棋子,如鸣玉环。
这副围棋搁孙美瑶这儿有一两年了,还没开过荤,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竟然是卜卦,这到哪儿说理去。
“殷商三贤的箕子,便精于棋卜之道,他在自己的封地山西陵川县,造了一座棋子山,此山巨石呈黑白两色,形如棋子,用来卜算天地之理。
此术后来由黄石公传于留侯,再传东方朔,至隋朝已有《十二灵棋卜经》一百二十五卦,蒙古军西征之时,铁木真的大帐之中,便有玉石围棋,征战之前必问棋卜。”
袁凡顿了一顿,接着朗声道,“此术传至先祖柳庄公,他独创棋谶术,以此术将燕京城防转化为棋局,又用坎卦困龙之局破开金陵金川门,从此金川门开,天下易主。”
咝!
袁凡这一顿科普,听得孙美瑶目瞪狗呆,看着袁凡的眼神,也是越来越凝重。
二十世纪打劫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啊!
袁凡指着棋盘,侃侃而谈。
“总司令请看,这棋盘自成一方小天地,这天元即太极,四角星位为四象,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正应周天数理。
天地以气生,万物皆有气数,故围棋需得阴阳二气而活,以“收气”、“紧气”、“长气”、“延气”为要旨。
天地以劫灭,万物皆需应劫,“劫初”、“小劫”、“大劫”、“万劫”、“亿劫”,万劫不复。故围棋亦有“开劫”、“粘劫”、“补劫”、“摇橹劫”、“赖皮劫”,劫后余生。”
孙美瑶频频点头,他没有听懂,但不明觉厉,怎么听怎么有理。
他转头看了看吴步蟾,意思是以往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些?
吴步蟾心中悲愤,欲哭无泪。
要是老子懂这些,不早就去京城天桥津门三不管了,在那儿吃香喝辣,不比窝在这儿吃窝头喝冷风强?
“袁先生,原来这棋卜有这么些个道道,想必是灵验的,请吧!”
面对专业学术权威,孙美瑶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占卜不急!”
袁凡将棋子儿放回棋罐,笑道,“总司令,此卦上窥天机,非同小可,是不能白请的,必须要有卦礼才行。”
孙美瑶眉头一皱,想起了这位在上海城隍庙的黑手,可是不白给,“袁先生这卦礼该是多少啊?”
袁凡抬头看了看墙上那把剑,形制古朴,不事装饰,剑鞘的桃木已经成了黑褐色,剑格上嵌着阴阳鱼,不知哪位前辈高道留下的。
这剑不错,是好东西。
孙美瑶也仰着脑袋,目光在那把剑上流连片刻,摇摇头道,“这剑不行,换一个吧!”
袁凡一拍脑门,似乎突然记起来,这兜里还有一片柳叶,掏出来道,“总司令,出来的时候,忘了把这片叶子放回去,看来此物与我有缘,就这片叶子吧!”
虽然只是个小物件儿,还奇奇怪怪的,孙美瑶也没有轻易松口。
袁凡能看上的物件儿,要说简单了,那就是他的脑子简单了。
他偏过脑袋,“守义,这物件儿跟这柄剑是一起的吧?”
王守义想了想,“是,都是峨山口那个吕祖庙来的。”
看着这片轻飘飘的叶子,怎么也不像是值大钱的,应该是那剑的配饰。
孙美瑶沉吟片刻,点头道,“袁先生,听那道人说,这物件儿是吕祖的遗物,既然与你有缘,你就拿着吧!”
吕洞宾是山西人,却喜欢往山东跑。
尤其喜欢招呼七个损友,跑去蓬莱,去东海骚扰龙王。
他还喜欢人前显圣,什么吕祖洞吕祖杯吕祖泉吕祖井,到处打卡。
人前显圣多了,供奉他的庙宇就多,峨山口那里就有个吕祖庙,跟微山湖不远,吕洞宾在那地儿飞剑斩杀过蛟龙。
听孙美瑶的意思,这剑和柳叶,都是那儿来的。
袁凡笑呵呵地拱手谢过,将柳叶贴身收好,随即请孙美瑶取来一柱线香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袁凡不再言语,端坐于棋枰一侧,双目微阖,气息深沉,宛如深壑绝壁之青松。
见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几人也屏气息声。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