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袁凡缓缓收起拳架,胸腹之间缠着的纱布,没有新的血渍渗出,自己的伤势看来是差不多了。
前天那一枪,他现在想来都是心有余悸,要不是在最后关头,飞剑跟他产生一丝联系,愿意让他喷一下,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去地下十八层,跟孟大妈喝饮料了。
只是当喷子的代价相当惨重,回来啃了一根棒槌,昨天又啃了一根棒槌,将两根七八十年的棒槌都啃完了,这才恢复元气,那小火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要十天半月才能愈合的伤口,居然只用了一天两夜,就开始痒痒了,看来以后需要搞点棒槌,作为常备。
嗯,隔壁郑氏常备面粉,小爷常备棒槌,这也算是拉动内需。
袁凡拾掇了一下,出门吃早饭。
路边有个馄饨摊儿,还没靠拢,一股子三鲜的香味儿就猛扑了过来,打在他的肠胃上,“咕噜噜”连叫几声。
“来碗馄饨!”
路边有小桌小凳,袁凡顺了张小凳坐下。
那摊主应了一声,麻利地煮了一碗,一二三滴了三滴香油,端了过来。
袁凡一看,嚯,这馄饨,一个个挺着个大脸盘子,跟小岳岳似的,与其说是薄皮馄饨,不如说是大馅饺子。
瞧着品相差点儿意思,但味儿不错,袁凡正吃得嘴滑,一人凑了过来,扬声叫道,“来碗馄饨!”
声音有些耳熟,带着股兖州的煤味儿,抬头一看,“哎呦喂,靳公,您还亲自吃早点?”
靳云鹏呵呵一笑,“我不但亲自吃早点,还亲自上茅房。”
“我去,您说您这么大个……”这句话将袁凡恶心坏了,他前天晚上还放风筝来着,调羹里的那个馄饨,往嘴边凑了几下,愣塞不到嘴里去。
摊主又端着馄饨过来,靳云鹏笑吟吟地端过去,美滋滋地舀了一个,吹了吹,搁进嘴里。
好,好,好个老流氓!
袁凡心里暗骂了句,笑道,“这大清早的,靳公您跑我这小庙来,是有什么好事儿要关照小子啊?”
“给你送钱,算不算好事儿?”
靳云鹏眼皮子一翻,“你不是有门算命的手艺吗,一千块现大洋,赏你了!”
等靳云鹏不紧不慢地吃完馄饨,两人起身回到小院。
院外停了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两个精壮的汉子站在门口,跟门神似的。
“靳公屈尊纡贵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您请!”
袁凡腰弯了下去,像是跟遗体告别。
靳云鹏的脚步一顿,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这个小老弟,也就是毁了你半碗馄饨,至于这么不待见我么?”
袁凡哈哈一笑,将靳云鹏请了进来,让崔婶儿上茶,看了看他的神色,“靳公气色不错,想要相点儿什么?”
靳云鹏没说话,只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看着颜色斑斓,应该是幅画儿。
靳云鹏自己展开,果然是一幅画。
画的是墨梅,墨色淋漓,老枝纵横,在皑皑白雪中,隐隐有点点娇红,含苞待放。
一看画儿的右上,题了一首诗。
“一夜北风马上催,推窗疑是琼瑶来。
老枝忘却冰雪冷,欲叫梅花三度开。”
这画儿是靳云鹏自己画的,落款是“孟子旧邻靳云鹏端午写梅。”
“靳公这画儿好啊,这手艺……都快赶上鼓楼陈半手了!”
袁凡看着画儿,啧啧赞叹。
京津两地是制造赝品古画的好地方。
京城在地安门,地安门是故宫后门,人称“后门造”。
津门则是在鼓楼,人称“鼓楼造”,陈半手正是此中翘楚,尤其精于宋代院体花鸟。
而且这人还有一门神技,他用笔只用三指拈管,故而自称“半手”,意思是一般的古画,他都不用一只手,半只手就够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是属黄鳝的,溜滑记仇。”
靳云鹏被噎了一下,摇头苦笑,打趣之后,他正色道,“小老弟,请你帮我相相,这株老梅,能否三度?可否三度?”
“靳公,这不太好相啊,要不,咱相点儿别的?”袁凡把墨梅图叠起来,他现在都不太想给这些老流氓相面,怕挨雷劈。
那天在周家花园那一记天雷,真是把他吓够呛。
靳云鹏接过画儿,有些失望,“我没问别的,问个梅花也不成?”
打从周家回去这几天,靳云鹏就一直在家琢磨事儿。
按照袁凡的说法,明年曹三肯定要倒,那一旦曹三倒了,谁上?
直系吴佩孚是不行的,太嫩。
关外张老疙瘩也是不行的,太浅。
能压得住场子的,也就是皖系的段祺瑞了。
而皖系今非昔比,实力大不如前,段祺瑞一旦重掌权柄,必定召回旧部,自己身为他的嫡系干城,四大金刚之首,又曾经两度为相,肯定在他的夹袋之内。
但自己跟他的纠葛恩怨也是一言难尽,加上现在的局势如乱服绳头,混沌不清,该如何面对段祺瑞的橄榄枝,他确实难以决断。
之前两度,他都是灰头土脸,也就是他有眼力见儿,好容易才全身而退。
那么,该不该来梅花三度?
这事不过三,真要是梅开三度了,他又还能不能落下个囫囵个儿?
思量再三,靳云鹏还是举棋不定,大清早的,便想着到袁凡这儿讨上一个主意。
见靳云鹏一副思虑过度的样子,眼袋都要出来了,袁凡沉吟了一下,“靳公,我给您相相运程,您自个儿琢磨着办,可好?”
“好!就这么着!”
靳云鹏大喜过望,他问梅花,袁凡说运程,都是打擦边球,只要我不直说,那就不算泄露天机。
“嗯!”袁凡请靳云鹏坐好,定睛一看,脸上露出一丝异色,这位这面相,不对啊!
他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再度睁眼一看,心里有了定论,“靳公,我能否上手,量量尊骨?”
“你是要摸骨相?”靳云鹏有些惊讶。
“靳公不看报纸的?”袁凡笑道,“我那广告上的外号,可是叫“透骨镜”来着。”
面相于表,骨相藏里,自古便是面相易看,骨相难量。
靳云鹏这些年见相面的见多了,但摸骨相的还真没见过,只是听过有个叫陈公笃的,曾经给张老疙瘩摸骨,断其“贵不可言,但恐有血光之灾”,这不是两句废话吗?
姓张的已经雄据一方,当然贵不可言,他马贼出身,手段又黑,不知道有多少仇家,当然可能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