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龙府表面一片平静,仿佛嫁妆之事已顺利推进。
龙惊墨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汀兰水榭,偶尔会被柳氏派来的嬷嬷叫去,名义上是“学习王妃礼仪”,实则是各种隐形的刁难和精神打压。龙惊墨懒得与这些仆妇多费唇舌,往往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敷衍过去,或者直接装作听不懂,让那些嬷嬷铩羽而归。
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即将最终确定的嫁妆清单上。
这一日,柳氏终于派人将初步拟定的嫁妆清单送到了汀兰水榭。厚厚的一本册子,罗列了田庄、铺面、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家具摆设、古玩字画等等,名目繁多,看起来确实是一份符合龙家嫡女身份的、极其丰厚的嫁妆。
然而,龙惊墨只粗粗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清单上所列的田庄,位置大多在贫瘠偏远之地,产出有限;铺面则多是些经营不善、位置不佳的赔钱货。金银首饰的数量倒是符合规制,但描述含糊,只写了“赤金头面两套”、“珍珠项链三条”等,并未注明重量、成色、珍珠的大小圆润程度。绫罗绸缎更是只写了种类和数量,如“云锦十匹”、“苏缎二十匹”,对其质地、花纹、颜色毫无具体描述。
这清单,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只要东西的名目和数量对得上,至于质量好坏、价值高低,就全凭柳氏一张嘴说了算了。届时,她送来的那些以次充好的东西,都可以在这份模糊的清单下蒙混过关。
想用一份模糊的清单来糊弄她?龙惊墨心中冷笑。
她提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在那份清单上批注。
在每一个田庄后面,注明其具体位置、亩数、近年大致产出;在每一个铺面后面,注明其具体地址、经营项目、近年盈亏情况。
在每一件金银首饰后面,详细标注要求:赤金须足色,重量不得低于x两;珍珠须是东海明珠,直径不得小于x分,圆润无瑕;玉器须是和田美玉或翡翠,水头、颜色须达到何种程度。
在每一匹布料后面,注明要求:云锦须是江宁上贡级织造,花纹清晰,质地紧密;苏缎须是苏州顶级作坊出品,光泽柔和,手感滑腻。并且,要求所有布料在装箱前,必须当着她指定的见证人(她提出了由龙渊身边的一位老管事和一位柳氏身边的嬷嬷共同见证)的面,丈量尺寸,查验质地,登记在册。
她甚至还提出,所有嫁妆在装箱启运前,需由她本人或其全权代理人小桃,加上第三方监督,进行一次最终核对确认。
龙惊墨写得飞快,字迹清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她不仅堵死了柳氏在质量上做手脚的可能,还巧妙地将监督权分散,引入了龙渊的人,让柳氏无法一手遮天。
写完批注,她将厚厚的清单册子交给小桃:“送去给夫人。就说,女儿见识浅薄,唯恐清单不够详尽,将来在王府闹出笑话,故斗胆添注了些许要求,请母亲过目定夺。”
小桃看着那本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册子,心里替柳氏捏了把汗,恭敬地接过:“是,小姐!”
当这本被“加工”过的清单送到柳氏手中时,柳氏只看几页,就气得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吗?!”柳氏将册子狠狠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这清单批注之详细,要求之苛刻,简直是在打她的脸!尤其是引入老太爷身边的人监督这一条,更是戳中了她的痛处!
“母亲息怒!”龙婉清连忙安抚,拿起册子一看,也气得不行,“她以为她是谁?一个替嫁的庶女,也敢如此挑剔!”
“她这是有恃无恐!”柳氏咬牙切齿,“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老太爷发过话,就如此蹬鼻子上脸!”
然而,气归气,柳氏却无法直接拒绝。龙惊墨提出的要求,站在“维护龙家体面”、“避免王府挑剔”的角度,完全合情合理,甚至显得她这个主母思虑周详。她若反对,反而显得心虚或有猫腻。
“好!好个龙惊墨!”柳氏喘着粗气,眼神阴鸷,“你想查是吧?想监督是吧?我就让你查!让你监督!”她脸上露出一抹狠毒的笑,“我倒要看看,等你看到库房里那些‘光鲜亮丽’的嫁妆时,还能不能这么得意!那些布料熏香,那些器皿的‘精巧’,可不是你一个乡下丫头能看穿的!”
她打定主意,就算有监督,只要在最终清点时,龙惊墨或者那个小丫鬟找不出当场发作的证据,等东西装箱送去了王府,日后出了问题,谁又能证明是她做的手脚?完全可以推说是保管不当或路途损耗!
“按她说的办!”柳氏几乎是咬着牙对周嬷嬷吩咐,“去回复她,就说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会为她准备得妥妥当当,让她放心!”她倒要看看,这贱人能得意到几时!
于是,一场围绕着嫁妆清单和查验标准的无形博弈,在龙府后宅悄然展开。龙惊墨成功地将主动权抓回了一部分,而柳氏,则在愤怒中更加坚定了要让龙惊墨“哑巴吃黄连”的决心。只是她不知道,库房里的东西,早已被龙惊墨动了手脚,她埋下的雷,随时可能将她自己炸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