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后苑的枯井,井口杂草在夜风中瑟缩,如同巨兽稀疏的毛发。井内涌出的阴寒气息,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夜烬没有丝毫犹豫,单手提着瘫软如泥的高公公,另一只手在井沿一撑,便纵身跃下。秦晚紧随其后,借着井壁凸起的砖石,身形轻盈地向下滑落。
井壁湿滑冰冷,越往下,那股混合着血腥与陈腐檀香的邪异气息便越浓重。月光被彻底隔绝在上方,只有夜烬指尖凝聚的一簇暗金色内力光芒,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下行了约五六丈,夜烬忽然停下。他手中的高公公有气无力地指向左侧井壁:“就、就是那里……有块活动的砖石……”
夜烬目光扫去,果然看到一处井壁的砖石排列略显不同。他运力于指,在那砖石上连点数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块三尺见方的井壁竟向内凹陷,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入口。
入口内漆黑一片,邪气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秦晚立刻从天医令中取出两枚清心净邪的丹药,递给夜烬一枚:“含在舌下,可抵御邪气侵蚀。”
夜烬接过服下,率先侧身进入。秦晚紧随其后,指尖已扣住了三根破邪金针。
通道狭窄低矮,两人只能弯腰前行。壁上每隔数尺便刻有扭曲的暗红色符文,在夜烬内力光芒的映照下,仿佛在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每呼吸一口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约莫前行了十数丈,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又走了片刻,前方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温暖,反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邪异。
夜烬停下脚步,对秦晚做了个手势。两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约三丈见方的天然石室,石壁粗糙,布满水痕。石室中央,设有一座三尺高的血色石台。石台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与井壁符文同源的咒文。而石台上方,赫然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暗红、内部仿佛有血液在不断流转涌动的晶体!
血珀母晶!
此刻,母晶正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一明一暗,如同心脏般搏动。无数细若发丝的血色光线从母晶中延伸出来,有的连接着石台上的咒文,有的则穿透石室顶部,不知延伸向何处。
而在石台前,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身影背对入口,正盘膝而坐,双手结着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那佝偻的身形、嘶哑低沉的念咒声,正是静思苑逃脱的那个老太监!
更令秦晚和夜烬瞳孔骤缩的是——在石室的角落阴影里,竟然还躺着一个身着明黄寝衣、双目紧闭、面色青白的身影!
皇帝!
他怎么会在这里?乾元殿那个“皇帝”又是谁?
“看来,乾元殿里那位,果然是个冒牌货。”夜烬的声音冰冷如刀,在石室内响起,之前他发现了异常,就和秦晚演出一曲戏,将计就计。
老太监念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缓缓转过身,斗篷兜帽下,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眼窝深陷、嘴唇乌紫的脸。那双眼睛浑浊不堪,瞳孔深处却跳跃着两点诡异的红芒。
“桀桀……烬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老太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这么快就找来了……还带了帮手。”
他的目光落在秦晚身上,红芒暴涨,“就是这个丫头,屡次坏我好事……真是,留不得了。”
“噬魂宗的余孽,也配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夜烬一步踏前,周身暗金色内力轰然爆发,龙形气劲隐隐环绕,“说!你们将皇兄掳来此处,究竟意欲何为?乾元殿那个假货,又是谁?”
“意欲何为?”老太监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黑的牙齿,“自然是为了迎接‘圣主’归来!皇帝陛下身负真龙之气,乃最佳的‘圣胎’容器!太后娘娘的血脉,则是唤醒圣胎必需的‘祭品’!只要今夜子时,月华最盛之时,以血珀为引,完成最后的转换……嘿嘿,我噬魂宗沉寂百年的大业,就将重现世间!”
他越说越激动,眼中红芒几乎要溢出来:“至于乾元殿那个……不过是一具用秘法炮制的傀儡,暂时稳住朝堂罢了。等圣主降临,这大晟天下,都将是我圣宗的囊中之物!”
“痴心妄想!”夜烬怒喝一声,不再废话,身形如电,直扑老太监!掌风凛冽,暗金色龙形气劲咆哮而出,直取对方面门!
“来得好!”老太监怪笑一声,枯瘦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推!石台上悬浮的血珀母晶红光大盛,数十道血色光线骤然汇聚,在他身前交织成一张密集的血网!
“轰!”
夜烬的掌力与血网狠狠撞在一起!暗金色与血红色光芒激烈对撞、湮灭,整个石室都剧烈震动起来,碎石簌簌落下。
秦晚在夜烬出手的瞬间,也已动了。她没有冲向老太监,而是身形一闪,扑向角落里的皇帝夜宸!天医令在意识中疯狂示警——皇帝体内的“圣种”邪气,此刻正与血珀母晶产生强烈共鸣,且皇帝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她必须立刻切断这种联系!
“小丫头找死!”老太监察觉秦晚意图,分出一只手凌空一抓!数道血色光线如同毒蛇般从血网中分离,疾射秦晚后心!
“你的对手是本王!”夜烬冷叱,左手化掌为刀,一道凌厉无匹的暗金色刀罡横斩而出,将那些血色光线尽数斩断!同时右掌连绵拍出,炽热刚猛的掌力如同狂风暴雨,将老太监死死缠住,不让他有机会分心对付秦晚。
秦晚趁机已至皇帝身边。她迅速搭上皇帝腕脉,天医之力透体而入。这一探查,让她心头剧震——皇帝体内的情况比太后更加凶险复杂!
那所谓的“圣种”,早已不是单纯的外来邪气,而是与皇帝的龙气、心脉近乎完全融合,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共生状态!此刻,这“圣种”正通过某种玄奥的联系,疯狂汲取着血珀母晶传来的力量,同时也在反向输送着皇帝的生机与龙气!
若强行拔除“圣种”,皇帝心脉立断,必死无疑!若不拔除,待其彻底成熟,皇帝将彻底沦为邪胎容器,神魂俱灭!
怎么办?舅舅提到的“九窍玲珑心”……那究竟是什么?现在去哪里找?
时间紧迫!秦晚目光急扫,忽然落在石台上那枚搏动不休的血珀母晶上。按照舅舅的说法,摧毁母晶,可断诅咒根源。那么,是否也能切断“圣种”与母晶的联系,至少暂时阻止其成熟?
只能一试!
秦晚眼中闪过决绝。她将三根破邪金针夹在指间,又将一丝精纯的天医之血逼至指尖。身形如燕,避开两道流窜的血色光线,直扑石台!
“拦住她!”老太监厉声尖叫,竟不顾夜烬攻向胸口的一掌,强行催动血珀母晶!母晶红光大盛,猛地射出三道碗口粗的血色光柱,一道轰向夜烬,两道交叉封死秦晚的前进路线!
夜烬眼神一厉,不闪不避,竟以胸膛硬接那道血色光柱!同时,他蓄势已久的一拳,挟着全身功力,狠狠砸向老太监心口!
“噗!”夜烬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胸膛衣物焦黑破碎,但他身形纹丝未动!
“砰!”老太监被这搏命一拳结结实实击中,护体血光瞬间破碎,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大口吐血,显然受了重创。
而此刻,秦晚面临交叉袭来的两道血色光柱,已避无可避!
她眼中毫无惧色,在天医之力的加持下,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扭,竟从两道光柱交错的微小缝隙中险险穿过!衣角被擦中,瞬间焦黑卷曲。
毫厘之差,生死一线!
下一瞬,她已至石台边缘,指尖沾着天医之血,凌空疾画!一个繁复玄奥、散发着纯净金光的“破邪符纹”瞬间成型,印向血珀母晶表面!
同时,她手中三根破邪金针,灌注了全部天医之力,化作三点流星,分刺母晶上、中、下三处能量节点!
“不——!”老太监发出绝望的嘶吼。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寒冰,刺耳的尖啸声从母晶内部爆发!暗红色的晶体表面,以金针刺入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金色裂痕!
那些连接各处的血色光线剧烈颤抖,纷纷断裂、消散!
悬浮的母晶疯狂震颤,红光忽明忽暗,内部涌动的血液仿佛沸腾起来!
“就是现在!”秦晚朝夜烬大喊。
夜烬强压伤势,身形再动,暗金色的内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化作一条凝实无比、张牙舞爪的金龙,咆哮着撞向布满裂痕的血珀母晶!
至阳龙气,对至阴邪物!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石室中爆开!血珀母晶轰然炸裂!无数暗红色的碎片裹挟着浓郁的邪气,向四周激射!
夜烬一把将秦晚拉入怀中,背对爆炸中心,暗金色内力形成护罩,将两人牢牢护住。
老太监则被数块碎片击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周身冒起黑烟,气息迅速萎靡下去。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
石室内,血珀母晶已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地暗红色的晶粉。石台上的咒文光芒尽失,那些延伸向外的血色光线也全部断裂、枯萎。
角落里,皇帝夜宸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口乌黑的淤血,青白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体内那疯狂汲取生机的“圣种”似乎沉寂了下去。
秦晚从夜烬怀中抬起头,看向皇帝,又看向倒地抽搐、气息奄奄的老太监,长长舒了一口气。
母晶已毁,至少暂时切断了诅咒和“圣种”的能量来源。太后那边,诅咒应已失效。皇帝体内的“圣种”虽然未除,但失去了母晶供养,应该会进入休眠,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清理残局,救治皇帝和太后,揪出宫内外所有噬魂宗余孽,以及……找到彻底解决“圣种”和舅舅所说的“九窍玲珑心”。
夜烬松开秦晚,走向那奄奄一息的老太监,声音冰冷如铁:“说,你们在宫中,还有哪些同党?乾元殿的假皇帝是谁?‘圣主’究竟是何物?”
老太监艰难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中红芒已黯淡如风中残烛:“嘿……嘿嘿……你们……毁了圣晶……坏了圣主大计……圣主……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吧……末日……将至……”
他话音未落,眼中最后一点红芒彻底熄灭,头一歪,气息断绝。身体竟开始迅速干瘪、风化,转眼间化为了一滩灰烬。
竟是连魂魄都自我湮灭了!
夜烬脸色阴沉。
秦晚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先救皇上和太后要紧。余党可以慢慢查。”
夜烬点了点头,俯身小心地抱起昏迷的皇帝。秦晚紧随其后。
两人走出昏暗的通道,重新回到枯井之下。抬头望去,井口那片圆月,清辉正好。
子时已过,最危险的时刻暂时渡过。但秦晚知道,噬魂宗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她,必须尽快找到彻底救治皇帝的方法,并弄清那“九窍玲珑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