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城郊废弃水泥厂的警戒线外,李建国猛吸了一口烟,烟蒂在黑暗中亮得刺眼。他把烟摁灭在脚下的积水中,对身后裹着白大褂的林墨说:“情况有点邪乎,你做好准备。”
林墨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睛在手电筒光线下显得异常平静。他身边的苏语紧了紧手套,声音带着刚出警校的生涩:“墨哥,李队说发现的是……人头?”
“嗯。”林墨应了一声,迈步跨过警戒线。腐臭混杂着一种奇异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苏语下意识地捂住口鼻,林墨却像是没闻到,蹲在那个被丢弃在水泥管里的黑色塑料袋前。
袋子被剪开一个小口,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物体。技术科的人已经初步勘查过,见林墨来了,主动让开位置:“林法医,初步判断是女性头颅,处理过,表面有结晶状物质。”
林墨戴上双层手套,指尖轻轻触碰那物体表面。粗糙,坚硬,带着颗粒感——是盐。大量的盐,像腌制腊肉一样,把这颗头颅裹得严严实实。盐粒吸走了水分,让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质光泽,五官扭曲,却意外地没有高度腐烂。
“死亡时间不好判断。”林墨的声音低沉,“盐渍防腐,破坏了组织细胞。苏语,记录:头颅被锐器离断,创口边缘整齐,疑似军用匕首或特制砍刀所致。表面覆盖大量氯化钠晶体,初步推测腌制时间不少于七十二小时。”
苏语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笔尖在寂静中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就在林墨准备进一步检查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蜷缩在水泥管深处,是个穿着碎花裙的年轻女孩,脸色惨白,双手抱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苏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漆黑的管道内壁。“墨哥,怎么了?”
“没什么。”林墨收回视线,继续工作,“通知技术科,把所有附着的盐粒取样,还有袋子里的残留物,一点都别放过。另外,查失踪人口,重点排查二十到二十五岁女性,近三天有报案记录的。”
李建国在一旁听着,眉头拧成了疙瘩:“用盐腌……这他妈是多大的仇?”
林墨没接话。他能感觉到那个女孩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带着强烈的恐惧和不甘。他站起身,对李建国说:“初步看,凶手对人体结构有一定了解,下手很稳。用盐腌制,要么是为了延缓发现时间,要么……”他顿了顿,“有特殊意义。”
回到法医中心,解剖室的无影灯亮得晃眼。那颗头颅被清洗干净后,放在解剖台上,失去盐分覆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林墨握着解剖刀的手稳如磐石,苏语在一旁辅助,递器械、记录数据,努力忽略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咸腥味。
“颈部创口有二次切割痕迹,”林墨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第一刀致命,但凶手似乎不放心,又补了几刀。切口深达颈椎,切断了颈动脉和气管,凶器应该是刃长十五厘米以上的单刃刀具。”
苏语的笔顿了一下:“这么狠……”
“更奇怪的是这个。”林墨用镊子夹起一小块组织,“皮肤表面有轻微的挫伤和捆绑痕迹,但不严重。死者生前没有遭受长时间虐待,死亡过程应该很快。”
那为什么要用盐腌?苏语想问,却看到林墨忽然停了手,眼神飘向解剖台上方的虚空。她知道,墨哥又“看见”什么了。
林墨的视线里,那个穿碎花裙的女孩正站在那里,眼眶里流出血泪,指着自己的脖子,又指向门外,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一个名字。
“张强……”林墨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苏语一惊:“墨哥,你说什么?”
林墨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查一下死者的身份,另外,重点查一个叫张强的人,和死者可能有关联。”
李建国那边很快有了消息。根据失踪人口报案,死者名叫张兰,二十四岁,是一家超市的收银员,三天前没去上班,手机关机,被室友报案失踪。而她的哥哥,就叫张强。
“张强,二十七岁,无业,有赌博前科。”李建国把资料拍在桌上,“我们去他家看过了,人不在,邻居说他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张兰的社会关系简单,没什么仇家,唯一有矛盾的就是这个哥哥。”李建国继续说,“据说张强欠了一大笔赌债,经常找张兰要钱,兄妹俩吵过好几次。”
林墨正在写尸检报告,闻言抬起头:“查一下张兰的保险。”
“保险?”李建国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骗保?”
“可能性很大。”林墨说,“用盐腌制尸体,延缓腐败,争取时间处理后事,同时也能拖延身份识别的时间。如果张强近期给张兰买了高额意外险,那动机就有了。”
苏语在一旁补充:“尸检显示,张兰胃内容物有安眠药成分,剂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她失去反抗能力。凶手是在她昏迷后下的手,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李建国立刻安排人去查保险记录。下午,消息传来:张兰在一个月前,由张强作为投保人,购买了一份保额五十万的意外险,受益人是张强。
“狗娘养的!”李建国一拳砸在墙上,“为了钱,连亲妹妹都杀?还他妈用这么畜生的办法!”
林墨沉默地看着窗外。那个叫张兰的女孩鬼魂一直没走,就在法医中心的走廊里徘徊,偶尔会飘到他身边,用带着血泪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害怕。
“他不是为了钱那么简单。”林墨忽然说,“张兰的鬼魂很怕他,那种恐惧不是单纯因为被杀,更像是……长期被控制。”
李建国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张强可能不仅是为了骗保,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张兰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或者想摆脱他的控制。”林墨分析道,“用盐腌制,除了防腐,可能还有一种心理因素——他想‘保存’住什么,或者说,想彻底‘占有’她,哪怕是尸体。”
这个想法让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苏语打了个冷颤:“太变态了……”
根据张强的消费记录和监控追踪,警方很快锁定了他的藏身之处——郊区一个廉价旅馆。李建国带着人赶过去时,张强正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被捕时,张强一脸惊慌,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我,我没杀人……你们抓错人了……”
审讯室里,张强拒不认罪,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欠了赌债,怕被追债才躲起来,对妹妹的死一无所知。
“你妹妹死了,被人割了头,用盐腌起来扔在废弃水泥厂。”李建国把张兰的照片拍在他面前,“你一个月前给她买了高额意外险,受益人是你,案发后你就失踪了,你敢说这都是巧合?”
张强的脸色煞白,眼神躲闪:“我……我买保险是为了她好,万一出事了呢?我失踪是因为债主追得紧……”
他的狡辩滴水不漏,但林墨知道他在撒谎。那天晚上,张兰的鬼魂一直跟着张强,在审讯室外徘徊,嘴里反复念着:“哥,为什么……为什么要放盐……”
“放盐”这个细节,警方并没有对外公布,张强的供词里也没有提到。这说明,张兰的死和盐有关,而且这是张强的刻意为之。
林墨让苏语调取了张强近期的购买记录,特别是和“盐”有关的物品。果然,在张兰失踪前一天,张强在一家五金店买了五十斤工业用盐,还买了一把开山刀。
“张强,”李建国把购买记录甩在他面前,“解释一下,你买这么多盐和刀干什么?”
张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墨走进审讯室,坐在张强对面,平静地看着他:“你妹妹很怕你,尤其是怕你用盐腌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强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你……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她。”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她问你,为什么要用盐。你告诉她吧。”
张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过了很久才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
“是她逼我的……都是她逼我的……”张强的声音嘶哑,“我欠了五十万赌债,债主说再不还钱就卸了我的胳膊。我求她,让她帮我想想办法,她说她没钱,还说要去报警,让警察抓我……”
“她是我妹妹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张强激动地站起来,被手铐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我把她哄睡着,本来没想杀她的……可是她突然醒了,骂我是赌鬼,说再也不想见到我……我一时糊涂,就……就用刀割了她的头……”
“那盐呢?”林墨追问,“为什么要用盐腌她?”
张强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带着一丝疯狂:“我妈以前说过,腌肉能放得久,不容易坏。我想让她……一直陪着我……我不想让她离开我……”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怕她变成鬼来找我报仇,盐能辟邪,不是吗?”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为了五十万赌债,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还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处理尸体,理由竟然是如此荒谬的想法。
案件告破,张强被依法逮捕,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法医中心的走廊里,林墨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夕阳。张兰的鬼魂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血泪已经消失,表情平静了许多。
“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像风一样轻。
林墨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安息吧。”
张兰的鬼魂笑了笑,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苏语走过来,递给林墨一杯热水,林墨接过水杯,指尖传来一丝暖意。他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轻声说:“有些人的罪恶,比盐腌过的尸体还要腐烂。”
李建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我们能做的,就是让罪恶无处遁形。”
林墨点点头,转身走向解剖室。那里还有很多等待他解开的谜团,还有很多无声的灵魂,需要他来为他们伸张正义。
夜色渐深,法医中心的灯还亮着,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那些被罪恶掩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