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食堂的不锈钢餐盘碰撞声里，李建国用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的红烧肉，油星子顺着筷子尖滴在米饭上。
要说这食堂师傅，最近手艺真是见长。
他咂咂嘴，肥油从嘴角溢出来，被他用手背一抹，尤其这红烧肉，收汁收得刚好，甜咸口儿，比我家老婆子做的还对味。
苏语小口扒着饭，闻言笑了：李队，您这话要是让嫂子听见，今晚怕是得吃冷锅冷灶。
她对面的林墨正低头研究一块排骨的骨髓，闻言只是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林墨懂什么。李建国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拍，指着林墨，除了死人那点事儿，这世上就没他上心的。
林墨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敲了敲。
苏语知道，墨哥这是又到什么了——他那双总能看见常人看不见之物的眼睛，时常让他在最喧闹的场合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刚想打圆场，李建国的手机就跟炸雷似的响了。
李建国接电话的手还沾着肉汁，什么？...在哪儿？...好，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脸上的油光瞬间褪去，北苑小区，出大事了。
警笛声刺破午后的燥热。
北苑小区3号楼402室的防盗门被暴力破开，一股混杂着铁锈与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让见惯了场面的刑警都忍不住别过脸。
客厅地板上躺着个模糊的人形，暗红色的液体浸透了米色地毯，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
林墨戴上双层手套，弯腰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惊起几只仓皇逃窜的苍蝇。
墨哥，苏语举着勘查灯，声音有些发紧，你看这个。
茶几上摆着个砂锅，里面是半锅暗红色的糊状物，边缘还粘着几块疑似脂肪的东西。
旁边散落着一把沾血的剔骨刀，刀身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刘超。
李建国站在门口，额角青筋跳得厉害，报案人是他邻居，说三天没见刘超出门，刚才闻到血腥味才报的警。初步排查，刘超有重大作案嫌疑，可能是...食人。
最后两个字像冰锥扎进空气里。
苏语的脸色白了几分，却还是稳稳地举着灯，照亮林墨观察的每一个角落。
林墨的指尖停在茶几边缘，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他忽然侧过头，像是在倾听什么，眉头微微蹙起。苏语，记录。他的声音低沉平稳，现场发现人类组织若干，砂锅残留物待送检。
受害者身份不明，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
他蹲下身，视线落在地板上的拖痕上。凶手清理过现场，但很匆忙。
他指着一处颜色略深的印记，这里应该放过重物，可能是...装尸体的容器。
就在这时，林墨的目光顿住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语和李建国对视一眼，都知道林墨的阴阳眼又起作用了。
这双眼睛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枷锁，总能让他听到逝者最后的悲鸣。
他说...他叫张磊。
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刘超的同事，昨天被约来家里喝酒。
李建国立刻下令：查张磊的社会关系，调取小区监控，全力搜捕刘超！
技术队很快接管了现场，林墨和苏语带着勘查箱回到市局法医中心。
解剖室的无影灯亮起来，映照着林墨专注的侧脸。
死者为男性，身高175厘米左右，年龄在30岁上下。
林墨的手术刀精准地落下，体表有多处锐器伤，致命伤在颈部，颈动脉破裂。但...这些伤口都不是死后造成的。
苏语的笔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凶手在受害者生前就...？
林墨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部分组织缺失，创口边缘有啃咬痕迹。刘超可能有某种心理障碍，或者...更糟。
他忽然停下手，眼神飘向解剖台上方的虚空。
苏语知道，他又在和那个叫张磊的鬼魂对话。
过了片刻，林墨开口：张磊说，刘超最近很奇怪，总是念叨只有吃掉他们，才能成为他们。还说...刘超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连环作案？
苏语倒吸一口凉气，可之前没接到类似报案啊。
可能受害者都是流动人口，或者被认为是失踪。林墨取下口罩，眼底布满红血丝，胃容物里有未消化的肉类，和砂锅里的残留物成分一致。但还有别的东西——碎玻璃和少量塑料。
苏语立刻取样：我去做成分分析。
李建国这时冲了进来，手里攥着一份文件：查到了！刘超三年前在一家屠宰场工作，因为虐待动物被开除。他最近在一家物流公司当夜班保安，张磊是他的夜班搭档。监控显示，前天晚上十点，刘超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离开了小区，去向不明。
行李箱。林墨接口，和地板上的拖痕吻合。他可能把剩下的...带走了。
这句话让空气都凝固了。李建国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畜生！
苏语的成分分析很快有了结果：墨哥，碎玻璃里含有大量铅元素，像是老式暖水瓶的内胆。塑料碎片是...保温箱的材质。
林墨的目光亮了一下：屠宰场、夜班保安、保温箱...他需要能处理的地方，还要有冷藏设备。
物流公司的仓库！李建国反应过来，他对那里熟门熟路！
警车再次呼啸而出。物流公司位于城郊，巨大的仓库在夜色里像蛰伏的怪兽。李建国带着特警队员悄悄潜入，林墨和苏语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紫外线灯和勘查工具。
仓库深处传来微弱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切割什么。
李建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队员们呈扇形散开。
当特警踹开冷藏库的门时，刺眼的灯光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刘超正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锯子，面前的铁架上挂着大块的肉。地上的保温箱里，赫然放着几颗被处理过的人头。
不许动！李建国的吼声震得屋顶掉灰。
刘超猛地回头，脸上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眼神里是近乎疯狂的兴奋。
你们来了？正好，尝尝这个，最新鲜的。他举起手里的锯子，朝最近的特警扑了过去。
搏斗声、呵斥声、金属碰撞声混在一起。
林墨站在门口，目光扫过那些挂在铁架上的肉，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蜷缩在角落，是个年轻的女孩，穿着校服，脸上满是恐惧。
她叫什么？林墨轻声问。
那个身影颤抖着，指向墙角的一个书包。
苏语立刻跑过去，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学生证：陈瑶，16岁，市三中的学生。
刘超上周绑架了她。
林墨的声音有些发哑，张磊发现了这件事，想报警，结果被刘超灭口。
这时，刘超已经被特警制服在地，他还在疯狂地嘶吼：
他们都是我的！只有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他们才不会离开我！
李建国走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你这种人渣，就该下地狱。
林墨蹲下身，看着刘超扭曲的脸：你以为吃掉他们，就能留住什么？其实你只是在害怕，害怕被抛弃，害怕孤独。
刘超的嘶吼突然停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疯狂取代：闭嘴！你懂什么！
林墨没再理他，站起身，看向那个角落的身影。没事了。他轻声说，他会受到惩罚的。
那个身影渐渐淡去，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回到市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食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保温桶里还剩下些红烧肉，已经凉透了。
李建国拿起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啃着，没再提红烧肉的事。
苏语泡了三杯咖啡，递了一杯给林墨：墨哥，你还好吗？
林墨接过咖啡，指尖有些发凉：没事。他看向窗外，晨光正一点点驱散黑暗，至少，他们可以安息了。
李建国放下馒头，叹了口气：这个案子，真是...让人心里发堵。他看了林墨一眼，还是你厉害，能听懂那些...话。
林墨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这双眼睛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看到逝者的能力，更多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每一个逝者的声音，都在催促他寻找真相，为他们讨回公道。
三个人默默地喝着咖啡，办公室里只有时钟滴答作响。
这就是他们的日常，在黑暗中追寻光明，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用专业和默契，组成市局最锋利的剑，斩向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罪恶。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也照亮了他们面前的路。
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但只要他们三个还在一起，就没有破不了的案，没有抓不到的凶手。
因为，逝者的目光，永远在凝视着他们，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