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坞内的战斗并未因两只巡猎者变种的一死一伤而停歇,反而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
那只重伤的巡猎者虽已失去大部分行动能力,但垂死的挣扎反而更加危险。它残存的触须疯狂地拍打着地面和墙壁,暗红色的粘稠能量液不断从伤口喷溅,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污染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沾到哪里就在哪里留下滋滋作响的焦痕和迅速蔓延的暗色斑块。墨渊紧急调配的草药粉剂效果有限,只能勉强中和部分腐蚀性。
而那些强化感染者,仿佛被同伴的死亡和重伤刺激,变得更加狂躁,攻势愈发凶猛。它们的骨骼似乎也经过强化,山魈的重击有时只能让其踉跄,却难以彻底击倒。更麻烦的是,它们似乎开始执行某种简单的战术配合,两三个一组,有的猛攻吸引注意,有的则从刁钻角度偷袭。
“这些东西是铁打的吗?!”山魈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的手臂被一根生锈的钢筋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更麻烦的是伤口边缘传来微弱的灼痛和麻痹感——感染者的武器上可能也沾染了污染。
灰烬的状态更差。他强行袭杀一只巡猎者,虽成功,但也被对方濒死反击的触须擦中肋部,不仅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那种蕴含其中的精神冲击和污染能量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了一瞬。就是这一瞬,两个感染者一左一右扑上,锈蚀的消防斧和铁管带着恶风砸落!
“小心!”天工惊叫,他手中的“震撼弹”已经用光,只能奋力掷出一块沉重的齿轮砸向其中一个感染者。
玄臻动了。
他依旧没有动用龙气,身形却快如鬼魅,在间不容发之际切入灰烬与两个感染者之间。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金属长钉,精准地格开了劈向灰烬头部的消防斧,火星四溅!同时,他左掌如刀,带着一股凝练的寸劲,狠狠拍在另一名感染者持铁管的手腕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感染者怪叫一声,铁管脱手。但玄臻也被反震之力逼退半步,脸色更加苍白——他强行调动力量,内腑伤势又被牵动。
“陛下!”灰烬咬牙,强忍剧痛和晕眩,挥刀逼退再次涌上的感染者,与玄臻背靠背,“不能硬拼了!它们的数量好像还在增加!”
谛听在二楼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几乎失声:“地下……还有东西在靠近!能量反应更……更集中!像是……‘清道夫’或者‘回收者’!水里的那个……也还没走!”
清道夫?回收者?显然,系统在派出猎杀小队的同时,也准备好了“打扫战场”甚至“回收样本”的后续单位!
他们低估了系统的反应速度和重视程度。一次成功的“欺骗信号”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正将他们拖入越来越深的泥潭。
“撤!”玄臻当机立断,不再犹豫。固守已无意义,只会被彻底围死。“按原计划,上楼,从后窗撤离!灰烬,山魈,断后!墨渊,天工,带上关键物品先走!”
“可是陛下,您——”墨渊一铁管敲倒一个扑上来的感染者,急道。
“朕无恙,速走!”玄臻厉喝,语气中帝王的威严不容置疑。
墨渊和天工不再多言,他们知道此刻每一秒都关乎生死。两人迅速抓起装有样本、图纸和工具的包裹,在天工制造的烟雾弹掩护下(最后几颗),踉跄着冲向楼梯。
“灰烬,还能动吗?”山魈一边挥舞着工字钢抵挡着越来越多的感染者,一边大吼。
“死不了!”灰烬咬牙,刀光再闪,将一个试图绕过他们的感染者开膛破肚,但他自己也摇摇欲坠,肋部的伤口血流如注,污染带来的麻痹感正迅速蔓延。
玄臻深吸一口气,眼中金芒一闪而逝。他没有大规模调动龙气,而是将最后一丝可调动的、精纯的帝王意志,凝聚于声音之中,对着那些狂躁的感染者和地上垂死挣扎的巡猎者,发出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断喝:
“退!”
这并非攻击,而是意志层面的震慑,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和对混乱本能的强行压制!
效果立竿见影!所有强化感染者的动作齐齐一滞,眼中的狂暴红光都黯淡了一瞬,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敲击了意识。就连地上那只垂死的巡猎者,其触须的拍打都变得迟缓起来。二楼窗户旁,正准备接应他们的百灵和林晚,也感到心头一震。
就是现在!
“走!”玄臻一手扶住几乎脱力的灰烬,一手抓住山魈的后领,用巧劲将他们向楼梯方向猛地一推!同时,他脚尖挑起地上一个感染者掉落的铁管,灌注残余气力,向着那只垂死巡猎者喷溅腐蚀液最密集的区域狠狠掷去!
铁管呼啸着插入地面,恰好卡在巡猎者伤口附近,将其最后一点垂死挣扎的能量宣泄稍稍导向了一侧,为撤离争取了宝贵的几秒钟。
山魈反应极快,借着玄臻一推之力,顺势架起灰烬,大吼一声,如同蛮牛般撞开两个挡路的感染者,几步就冲到了楼梯口。墨渊和天工已经在上面接应。
玄臻紧随其后,身形如风,在感染者们从震慑中恢复、重新嘶吼着扑上来之前,也踏上了楼梯。
“快!绳子!”百灵在二楼焦急地喊着,她和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林晚已经将绳索的一端牢牢系在承重柱上,另一端抛出了后窗。下方是浑浊的河水,但对岸就是相对复杂的废弃厂区,是他们预先看好的撤退路线之一。
山魈第一个抓住绳子,毫不犹豫地向下滑去。墨渊和天工紧随其后。灰烬被天工和墨渊在半空中接应着,艰难地向下移动。
玄臻最后一个踏上二楼隔间。他回头看了一眼下方,感染者已经如潮水般涌到楼梯下方,开始笨拙但坚定地向上攀爬。地板下传来的抓挠声和水闸外隐约的涌动声也越来越近。
“陛下!快!”百灵急得快要哭出来。
玄臻不再犹豫,单手抓住绳索,身影如大鹏般轻盈跃出窗外,向下滑落。他的动作看似流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腑如同火烧,强行凝聚意志震慑的后遗症正在显现,眼前景物都出现了细微的重影。
就在他即将滑落至河岸泥地时,船坞二楼那扇破窗处,几个速度最快的感染者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嘶吼着试图抓住绳索。同时,船坞侧面一处墙壁猛地被从内撞开一个大洞,一个体型臃肿、如同由无数金属废料和腐烂血肉强行粘合而成的、布满粗大管状触手的“清道夫”型畸变体,蠕动着挤了出来,数条管道对准了正在撤离的众人,管口亮起暗红的光芒——似乎是某种吸取或喷射装置!
千钧一发!
“谛听!”林晚在河对岸刚刚落地,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嘶声喊道。
一直靠在窗边、脸色惨白如纸的谛听,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而是将最后一点精神力,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向了那只“清道夫”畸变体头部某个剧烈波动的能量节点——那是他刚才在对方出现时,拼命捕捉到的、似乎负责协调其动作的“指令接收器”!
“呃啊——!”谛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七窍同时渗出血丝,身体软软倒下。
但效果立竿见影!那只“清道夫”的动作骤然僵硬,数条亮起的管道光芒紊乱闪烁,非但没有发动攻击,反而有几条管道不受控制地胡乱摆动,抽打在了旁边船坞的外墙上,碎石纷飞!这短暂的失控,不仅干扰了它自身,也阻挡了窗口那几个感染者跳下的路径!
就是这几秒钟的混乱!
玄臻、山魈等人已经全部落地。山魈背起陷入半昏迷的灰烬,墨渊和天工搀扶着虚弱的谛听,百灵拉着摇摇欲坠的林晚,众人不敢有丝毫停留,一头扎进了河对岸那片由废弃厂房、生锈设备和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构成的、迷宫般的阴影之中。
在他们身后,船坞方向传来愤怒的嘶吼、沉重的撞击声和能量紊乱的爆鸣。那个被谛听强行干扰的“清道夫”似乎恢复了控制,与后续赶来的其他单位一起,开始“清理”船坞内的战斗痕迹和残骸。但它们并未立刻追击过河——或许是系统的指令优先级在于“回收”和“净化”该区域,又或者是这片复杂的废弃厂区对它们的感应和行动构成了暂时的阻碍。
众人不敢停歇,在墨渊凭借方向和地形的记忆引导下,在废弃厂区中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逃。肺部火辣辣地疼,伤口在奔跑中崩裂,鲜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踩踏碎砾的声响。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常的动静,直到眼前的厂房废墟似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长满荒草的空地,空地边缘是一道锈蚀的铁丝网和更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市边缘道路。
“停……停一下……”天工第一个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色灰败。
山魈将背上的灰烬小心放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倒,检查着自己手臂上已经变得青黑的伤口。墨渊和百灵扶着谛听坐下,谛听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情况堪忧。林晚靠在一段倾倒的水泥管道上,感觉灵魂都被抽空了,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玄臻是唯一还站着的人,他背对着众人,望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久久不语。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孤寂。
他们逃出来了。
但代价惨重。船坞据点丧失,物资大部分遗弃(只带出了最核心的研究资料和少量样本),灰烬重伤濒危且被污染侵蚀,谛听精神力透支昏迷,其他人也个个带伤,精疲力竭。更重要的是,他们彻底暴露了,并且以一种最激烈的方式,向那个畸变系统宣告了自身的存在和威胁性。
断尾求生。
他们斩断了暂时的安稳,付出了血的代价,换来了一次狼狈的逃亡和更加不确定的未来。
荒草在晚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叹息。
“陛下……”林晚的声音微弱地传来,“我们……接下来去哪?”
玄臻缓缓转过身,金色的瞳孔在夕阳下如同燃烧的余烬,依旧明亮,却承载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每一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同伴。
前路,仿佛比身后的废墟更加黑暗。
但他们,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