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南宫星銮亲自提着雕花食盒踏月而来。
月色如水,在他玄色衣袍上流淌,却在走近凤清宫时,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语。那笑声清越悦耳,与他记忆中六姐素来清冷的声线截然不同。他不由得驻足廊下,唇边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掀开珠帘时,暖黄的烛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殿内熏香袅袅,顾清沅正斜倚在软榻上,一手轻抚着微隆的小腹,眉眼间尽是温柔娴静。
最让他讶异的是六姐南宫永宁——此刻竟与苏晚清并肩坐在窗下的绣墩上,两人面前摊着一卷诗稿,挨得极近,俨然一对知己密友。
山月不知心里事,我总觉得下句该有些转折......南宫永宁纤指轻点诗稿,侧头与苏晚清低语。烛光在她素来清冷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影子,那双总是含着书卷气的眸子此刻格外明亮。
苏晚清微微倾身,发间珠花在灯下泛起温润的光泽。她略作沉吟,轻声道:姐姐看这样可好?水风空落眼前花。山月不知,水风空落,一远一近,皆是无可奈何。
妙极!南宫永宁抚掌轻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真切的笑意。这时她才注意到站在门边的南宫星銮,语气中带着难得的促狭:哟,我们的大厨总算回来了。
南宫星銮将食盒交给侍立的宫女,含笑打趣: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位才女品评诗词的雅兴。
顾清沅慵懒地直起身子,锦缎裙裾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笑道:你六姐和清儿妹妹从诗词谈到琴艺,连本宫都听得入迷了。她特意用了清儿妹妹这个亲昵的称呼,目光在南宫永宁和苏晚清之间流转,好久没见六妹这般开怀了。
南宫永宁坦然颔首,起身时月白的裙裾轻旋,宛如月下绽放的白莲:与清儿妹妹交谈,如品清茗,余韵悠长。她亦亲昵地唤着清儿妹妹,语气中带着释然的轻快,从前将自己困在书卷中,竟不知错过了这许多知心之谈。
听着二人这般亲昵的称呼,南宫星銮心下暗忖:女子之间的情谊倒是奇妙,方才还客客气气地称着“苏姑娘”,转眼间便已是“清儿妹妹”了。想着,他不由微微摇头,眼底却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布菜,精致的瓷碟在紫檀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当那碗文思豆腐羹端上桌时,南宫永宁的眸光微微一颤。豆腐细如发丝,在清汤中宛若云絮,正是她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这羹......她声音轻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难为你还记得。
南宫星銮为她摆好青玉碗筷,温声道:六姐从前说过,这羹至清至淡,最宜静心。弟弟岂敢忘记?
南宫永宁嘴角微扬,眼底泛起幸福的笑意。
方才我已派人问过皇兄,南宫星銮转向众人,他今日折子颇多,怕是来不及与我们共进晚膳了。
顾清沅会意地点头,亲切地挽起苏晚清的手:既然如此,我们便先用膳吧。清儿定要好好尝尝,我们逍遥王这手艺,在宫外可是万金难求。
四人围桌而坐,烛影在精致的瓷碟间摇曳。南宫永宁先舀了一勺豆腐羹,闭目细品,良久轻叹:还是从前的味道。
苏晚清尝了一口蟹粉狮子头,美眸微睁:这狮子头醇厚却不腻,入口即化,王爷的手艺依旧这般了得。
苏姑娘喜欢便好。南宫星銮含笑为她布菜,动作自然流畅。
南宫永宁敏锐地抬眸:听这意思,清儿妹妹先前就尝过小十六的手艺?
南宫星銮便将先前在岳阳建立蛛网分点归京时,与苏晚清初次相遇的场景娓娓道来。
竟有这等事?南宫永宁听罢,秀眉微蹙。自幼熟读圣贤书的她,向来最不喜这等山贼拦路之事。
席间一时陷入沉默,唯有烛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
南宫星銮适时转移话题:说起来,今日苏姑娘怎会入宫?
南宫永宁回过神来,神色稍霁:我虽常在明月宫中,却也关注着京城文坛。久闻清儿妹妹才名,今日便邀她入宫一叙。她说着,眼中又泛起笑意,在殿内谈得投机,便一同到御花园散步,不想正好遇见了皇嫂与你们。
南宫星銮轻轻颔首,这般行事,确是他六姐的作风。他举箸为众人布菜,笑语温然:既然如此有缘,苏姑娘往后可要常来宫中走动才是。
烛影摇曳,佳肴飘香。四人围坐桌前,气氛融洽。南宫永宁与苏晚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从诗词歌赋的品评,渐渐聊到古今名画的鉴赏,又谈及一些文人雅士的趣闻轶事。
顾清沅虽不似她们那般精通此道,却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上一两句,总能引得众人会心一笑。
南宫星銮则更多时候是微笑着倾听,适时地为众人添汤布菜,扮演着细心周到的东道主角色。
他注意到苏晚清似乎格外偏爱那道清炒豌豆苗,便不动声色地将碟子往她那边挪近了些。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顾清沅眼中,她与南宫永宁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晚膳在愉快的气氛中接近尾声。宫女们悄无声息地撤下碗碟,奉上清口的香茗和几样精致茶点。
苏晚清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轻呷一口,抬眸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便起身盈盈一礼,声音温婉:皇后娘娘,公主殿下,王爷,夜色已深,臣女不便再多打扰,这便告退了。
顾清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考量。她并未立刻应允,而是先含笑赞了句:今日与清儿相谈,本宫也觉甚是愉快。随即,她目光转向身旁的南宫星銮,递去一个清晰的眼色。
然而,南宫星銮似乎并未领会皇嫂的深意,只是顺着苏晚清的话温和说道:苏姑娘既然要回,那我派人......
小十六。南宫永宁清越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