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古城的消息如同阴云压来,但沈墨和凌玥都清楚,主动踏入险境前,他们需要时间恢复至最佳状态。接下来的几天,别墅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刻意维持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宁静。
第三天,王阿姨休假归来。这位爽朗的中年妇人一来就接管了厨房,念叨着“先生和凌小姐太瘦了,得好好补补”。别墅里开始弥漫起各种温暖的香气:小火慢炖的老火靓汤、带着锅气的家常小炒、以及王阿姨拿手的点心。
凌玥依旧每天清晨去地下静室调息。这日她刚从静室出来,端着水杯走向厨房,想问问王阿姨是否需要帮忙。刚走到餐厅门口,她脚步猛地一顿。
只见王阿姨正背对着她,在流理台前忙碌地切着菜。而在她身侧,站着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旧式碎花罩衣的老太太身影,正笑吟吟地看着王阿姨的动作,不时伸手虚点着砧板,嘴唇开合,似乎在念叨“肉要切薄些才入味”。那老太太面容慈祥,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毫无恶意的白色光晕。
凌玥瞬间反应过来——这是 lingering soul(残留的灵体),通常是因为对某些人或地方有深厚执念,死后不愿离去,但并无害人之心。看这老太太的穿着打扮和与王阿姨的亲密姿态,很可能是王阿姨已故的亲人。
王阿姨对此毫无察觉,依旧哼着小调忙碌着。凌玥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没有打扰这温情的一幕。她能感觉到那老太太的灵体非常微弱平静,或许只是习惯性地回来“看看”女儿,很快就会自然消散。她默默退开,心里却泛起一丝微澜。这世上,原来并非所有“鬼”都充满怨念,也有这般温暖的羁绊。
傍晚饭桌上,王阿姨热情地布菜,顺口提起:“先生,凌小姐,我今儿下午剁肉馅的时候,恍惚间好像闻到我娘以前做的红烧肉香味了,你说奇不奇怪?我娘都走了十多年了。”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却带着笑。
沈墨安静地听着,给王阿姨夹了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凌玥则低头喝了口汤,心中了然。那并非幻觉,而是至亲之间无形的纽带,即便阴阳两隔,仍有着细微的感应。这份寻常人家的温情,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慰藉。
一天下午,天气晴好,王阿姨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凌玥调息完毕,走到客厅,发现沈墨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追逐蝴蝶的胖橘猫,眼神悠远。
“看什么这么出神?”凌玥走到他身边。
沈墨回神,指了指那只滚了一身草屑的橘猫:“想起小时候,祖母也养过一只,比这只还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祖母去世后那段时间,我总感觉能听到猫叫声,看到它在老宅走廊跑过。当时以为是太想它了。”
凌玥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老宅方向(沈墨祖父家的老宅),灵觉微展。果然,在时空的缝隙中,她隐约捕捉到一丝极淡的、与橘猫相关的温暖气息残留,缠绕着对旧日小主人的眷恋。她没有说破,只是轻声道:“也许它真的回来看过你。”
沈墨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但眼神柔和了些。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橘猫在窗外打着滚。这一刻,没有言语,却有一种无声的慰藉在流动。
又过了两日,林诚传来消息,黑水古城情况复杂,先遣人员需要更多时间渗透。“休整期”意外延长了。
这天晚上,王阿姨做了火锅。热腾腾的铜锅端上桌,红油翻滚。吃到一半,凌玥起身去厨房拿蘸料。经过通往后院的小门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玻璃门外,幽暗的院子里,似乎有一个穿着旧式工装、浑身湿透的男人身影,茫然而立,脚下汇聚着一小滩水渍,正隔着玻璃,呆呆地望着屋内温暖的灯光和热闹的餐桌。
凌玥脚步未停,只是指尖微弹,一丝极淡的安魂灵力无声无息地拂过那道身影。那水鬼般的影子微微一颤,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指引,身影渐渐变淡,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朝着远方河流的方向消散了。这大概是个意外溺亡的可怜人,执念不深,只是被这里的烟火气短暂吸引。助他往生,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拿着蘸料回到餐桌,神色如常。沈墨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多问,只是给她捞了一勺她爱吃的虾滑。
晚餐后,两人站在阳台。晚风带着凉意。
“林诚说,最快后天有进一步消息。”沈墨开口。
“嗯。”凌玥应道。短暂的宁静即将结束。
她看向远处城市的灯火,又想起白日里看到的母亲灵魂、沈墨提及的猫咪、以及刚刚超度的水鬼。这世间,生死并非只有仇恨与恐惧,更多的,是放不下的牵挂与无声的告别。而他们要守护的,正是这充满烟火气的人间。
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沈墨放在栏杆上的手。
沈墨身体微僵,随即反手将她的手握紧。
没有言语。但他们都明白,这偷得的浮生几日闲,是风暴前最后的温柔。而当风暴来临时,他们将携手并肩。人间烟火,悲欢离合,正是他们对抗虚无与黑暗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