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路崎岖难行,马车颠簸不已。为了避开可能的埋伏,铁冠道人选择了最为难走的一条路径,穿行于密林与峡谷之间。这虽然增加了追踪者的难度,但也让本就伤重的刘伯平和宋濂倍感煎熬。
连行三日,身后那若即若离的追踪感始终未曾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对方显然极有耐心,也在等待刘伯温等人精疲力竭、或者进入更利于他们动手的地形。
第四日黄昏,马车行至一处名为“一线天”的险要峡谷。两侧峭壁高耸入云,中间仅容一辆马车勉强通过,光线昏暗,地势极为险恶。
铁冠道人拉住缰绳,脸色凝重地看着前方狭窄的通道,又回头望了望身后寂寥的山路,沉声道:“小子,情况不妙。这鬼地方,简直是天生的埋伏之地。后面的尾巴怕是就等着我们进去呢。”
车内,刘伯温强撑着坐直身体,感受着峡谷中那股凝而不散的肃杀之气,缓缓道:“避无可避,便不必再避。道兄,停车,我们就在此地等候。”
“在此地等死?”铁冠道人挑眉。
“非是等死,是以逸待劳。”刘伯温目光平静,“他们既已咬得如此之紧,说明动手在即。这峡谷虽险,却也限制了对方大规模围攻的可能。与其被他们在更不利的地形伏击,不若在此,借地势一搏。”
他虽灵力近乎全无,但那份临危不乱、算无遗策的气度依旧。他看向宋濂:“宋学士,你伤势未愈,稍后若有变故,务必紧贴马车,护住自身。”
宋濂坚定点头:“学生明白,先生不必以学生为念。”
铁冠道人见刘伯温已有决断,也不再啰嗦,将马车横在峡谷入口稍显开阔处,自己则跳下车辕,活动了一下筋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也好!老道我这些天憋了一肚子火,正好拿这些不开眼的杂碎撒撒气!”
夕阳的余晖即将被山峦吞没,峡谷内光线迅速暗淡下来,风声穿过狭窄的岩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不出所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后方山路便传来了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
人影憧憧,约有二十余人,呈扇形围拢过来。这些人分为两拨,一拨身着黑色劲装,动作矫健,眼神冰冷,腰佩制式绣春刀,正是锦衣卫!为首者,竟是一名千户,眼神阴鸷如鹰。
另一拨则只有五六人,穿着寻常江湖客的服饰,但气息更加诡异阴冷,为首一名老者,手持一根乌木杖,杖头镶嵌着一枚不断蠕动、仿佛活物的黑色眼珠,正是浑天教徒的标志!
“刘伯温,还不束手就擒!”那锦衣卫千户厉声喝道,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奉胡丞相密令,尔等勾结藩王,窥测国本,罪同谋逆!若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那浑天教老者则阴恻恻地笑道:“刘伯温,你屡坏圣教大业,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乖乖交出性命,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铁冠道人呸了一声,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朱重八还没死呢,他胡惟庸就敢代行天子令了?还有你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道爷我今天就替天行道!”
话音未落,他率先发难!双手一扬,数十张符箓如同蝗虫般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化作火球、风刃、雷光,劈头盖脸地砸向对方阵营!
“动手!”锦衣卫千户和浑天教老者同时下令!
锦衣卫们训练有素,瞬间结阵,刀光闪烁,竟将大部分低阶符箓的攻击挡下。而那名浑天教老者则挥舞乌木杖,杖头那黑色眼珠射出一道污浊的黑光,如同有生命般缠绕向铁冠道人,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出道道痕迹!
“来得好!”铁冠道人不闪不避,桃木剑泛起璀璨金光,一剑斩向那污浊黑光!
“轰!”
金光与黑光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嗤嗤声,气浪翻滚。
与此同时,数名锦衣卫好手如同鬼魅般绕过正面战团,直扑马车!
“保护先生!”宋濂虽无武力,却也捡起地上一根木棍,挡在马车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峡谷另一端的入口处,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蹄声如雷,震得地面微颤!
紧接着,一支约三十人的骑兵队伍,如同利箭般冲入峡谷!这些骑兵皆着轻甲,背负强弓,腰挎弯刀,动作迅捷彪悍,绝非寻常官兵,更非锦衣卫!
为首一名将领,年约三旬,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手中一杆马槊闪烁着寒光。他目光一扫场中情形,立刻锁定被围攻的马车,毫不犹豫地厉声下令:
“前方可是刘伯温刘先生车驾?燕王府麾下,张玉在此!护卫先生,杀!”
“杀!”三十名燕王骑兵齐声怒吼,声震峡谷!他们甚至无需过多指令,瞬间分为两小队,一队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如同泼水般射向那些扑向马车的锦衣卫!另一队则挥舞弯刀,如同虎入羊群,直接冲入战团,砍杀锦衣卫与浑天教徒!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
燕王骑兵乃是朱棣精心培养的百战精锐,个个骁勇善战,配合默契。锦衣卫虽也是好手,但人数相当之下,面对这些来自北地、擅长骑战搏杀的悍卒,顿时落了下风。
而那几名浑天教徒,本就不以正面搏杀见长,在骑兵的冲击和箭雨覆盖下,更是狼狈不堪。
铁冠道人压力大减,精神大振,哈哈大笑道:“燕王殿下果然信人!兄弟们,加把劲,把这群鹰犬和妖人全都留在这里!”
他手中桃木剑金光更盛,逼得那浑天教老者连连后退。
锦衣卫千户见势不妙,脸色铁青,他没想到燕王的人竟然真的会来,而且来得如此之快!他知道今日事不可为,再纠缠下去,恐怕全军覆没。
“撤!”他当机立断,虚晃一刀,率先向峡谷外退去。
浑天教老者见状,也恨恨地瞪了马车一眼,化作一道黑烟欲要遁走。
“哪里走!”那名名为张玉的燕王将领眼神一冷,猛地将手中马槊投掷而出!马槊如同闪电,精准地贯穿了那团黑烟!
“啊!”黑烟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随即溃散,那浑天教老者显出身形,胸口被马槊洞穿,倒地身亡。
锦衣卫和残余的浑天教徒仓皇逃窜,燕王骑兵追杀了一阵,便收兵回返,显然是得了命令,以护卫为首要。
战斗很快结束,峡谷内只留下十余具尸体和浓重的血腥气。
张玉下马,走到马车前,对着车厢躬身抱拳,语气恭敬:“末将燕王府护卫指挥佥事张玉,奉王爷之命,特来接应先生。救援来迟,让先生受惊了!”
车帘掀开,露出刘伯温苍白却平静的脸。他看着眼前这位历史上未来靖难之役的名将,微微颔首:“张将军辛苦了。若非将军及时赶到,我等危矣。代刘某多谢燕王殿下援手之恩。”
张玉肃然道:“先生言重了。王爷得知先生遭奸人构陷,路途险阻,甚是挂念。特命末将率亲卫一路护送先生安然返乡。此后在青田,王爷亦会暗中照拂,请先生安心养伤。”
刘伯温心中明了,燕王此举,既是报昔日(保留龙脉生机)之情,亦是施恩拉拢,为未来可能的变化埋下伏笔。但此刻,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有劳将军。”刘伯温不再多言。
在张玉及其麾下精锐骑兵的护卫下,马车再次启程,穿过一线天峡谷,向着青田方向,安然行去。
身后的追杀暂时解除,但刘伯温知道,前方的青田,等待他的,恐怕是更加错综复杂的局面和更加凶险的暗流。燕王的援手,是保护,也可能是一道新的枷锁。
故乡,已非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