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岭下,残阳如血,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铁冠道人背着气息奄奄的刘伯温,不敢有片刻停歇,朝着青田城方向发足狂奔。他心中焦急万分,既要担心背上刘伯温的伤势,又挂念着生死未卜的宋濂。
刚接近城郊,便见一队人马急匆匆迎来,为首者正是那米行韩老板,他身后跟着几名精悍的伙计,还抬着一副简易担架。
“铁冠道长!刘先生!”韩老板见到两人,尤其是铁冠道人背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刘伯温,脸色骤变,急忙迎上,“宋学士他……”
“宋濂怎么样了?!”铁冠道人急声问道,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韩老板面色沉重,快速说道:“今晨接到道长传讯,我便立刻派人前往贵府,到时发现府内有打斗痕迹,宋学士身中毒箭,倒在血泊之中,已然昏迷。幸得更夫鸣锣,贼人退走,否则……我等已将他移至隐秘之处,请了郎中,但郎中说那毒性猛烈,非寻常药物可解,只能暂时吊住性命,若十二个时辰内找不到解药,恐怕……”
铁冠道人闻言,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刘伯温重伤未愈,宋濂又命悬一线!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道,也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无力。
“解药……浑天教的毒……”铁冠道人咬牙切齿,“那帮杂碎!”
韩老板看了看昏迷的刘伯温,压低声音道:“道长,此地不宜久留。浑天教在城中耳目众多,此次袭击失败,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在城西有一处隐秘的货栈,还算安全,请随我来,先将刘先生和宋学士安置下来,再从长计议。”
铁冠道人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一行人趁着夜色掩护,悄然潜入城内,来到了韩老板位于码头区的一处不起眼的货栈。货栈地下,别有洞天,竟是一处设施齐全的隐秘居所。
在一间收拾干净的房间里,铁冠道人见到了躺在床榻上、面色乌黑、气息微弱的宋濂。一位老郎中正在一旁摇头叹息。
“毒已攻心,老朽……无能为力了。”老郎中拱手告罪。
铁冠道人走到床边,探了探宋濂的脉象,只觉得其脉象紊乱微弱,一股阴寒歹毒的异种真气正在其心脉处盘踞不去,不断侵蚀生机。他尝试渡入一丝纯阳真气,却如同泥牛入海,反而引得那毒素更加躁动。
“好霸道的毒!”铁冠道人脸色难看至极。他虽精通符箓阵法,于医毒一道却并非专长,面对这等专门针对修行之人的奇毒,一时竟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躺在另一张榻上的刘伯温,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先生!”铁冠道人连忙过去。
刘伯温艰难地睁开双眼,眼神初时涣散,随即迅速聚焦,看向了铁冠道人和一旁的韩老板,最后目光落在了对面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宋濂身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内伤,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先生别动!”铁冠道人急忙按住他。
刘伯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他目光死死盯着宋濂,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宋学士……中的是……‘蚀魂蛊毒’……”
铁冠道人和韩老板皆是一惊。
“蚀魂蛊毒?苗疆的玩意儿?”铁冠道人愕然,“浑天教怎么会有苗疆的毒?”
刘伯温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痛惜:“是了……巴尔思……他师承北元国师,兼修萨满与蛊术……此毒歹毒无比,能蚀人魂魄,断人生机……寻常解药……无用……”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铁冠道人急道。
刘伯温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颤抖的手,按向自己胸口那枚龙蛊晶所在的位置。他闭上双眼,似乎在沟通、在祈求。
片刻之后,那龙蛊晶再次散发出温润的绿光,只是这一次,那绿光之中,分离出了一缕极其细微、却蕴含着无比精纯生机与净化之力的翠绿丝线,如同有生命的灵蛇般,缓缓飘向对面床榻上的宋濂,最终没入其眉心之中。
随着这缕生机注入,宋濂脸上那骇人的乌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
刘伯温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榻上,气息变得更加微弱,连睁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先生!”铁冠道人惊呼,他能感觉到,刘伯温这是将自己赖以维系生机的龙蛊晶本源之力,分出了一丝来吊住宋濂的性命!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我……无事……”刘伯温气若游丝,“龙蛊晶……能暂缓其毒……但……治标不治本……需……需彻底清除其体内……蛊毒根源……”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根源……在紫微峰……在那‘龙帝’……手中……唯有……摧毁其……意志……净化帝脉……此毒……方解……”
铁冠道人明白了。救宋濂,乃至救刘伯温自己,所有的希望,都系于那最终的紫微峰一战!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决然的火焰,对韩老板道:“韩老板!麻烦你照顾好先生和宋学士!老道我……这就上紫微峰!跟那帮龟孙子拼了!”
“道兄……且慢……”刘伯温用尽最后力气阻止了他,“不可……鲁莽……紫微峰……已成龙潭虎穴……需……从长计议……”
他看向韩老板,艰难地说道:“韩老板……烦请……联络……所有……能联络的……力量……陈友定旧部……燕王暗桩……甚至……官府中……心存正义之人……告知他们……紫微峰之变……关乎……青田存亡……大明气运……”
韩老板神色肃然,重重点头:“先生放心,韩某必竭尽全力!”
刘伯温点了点头,再次闭上双眼,全力调动龙蛊晶残存的力量,维系着自己和宋濂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货栈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那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
残阳早已落山,黑暗笼罩了青田。但这黑暗之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悄然汇聚,目标直指那巍峨耸立、仿佛吞噬了所有月光的——紫微峰。
最终的决战,已迫在眉睫。而重伤的刘伯温,濒死的宋濂,以及即将直面最终恐怖的钱塘道人,他们能否在这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