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倭寇先锋,哨船在渐散的迷雾中继续前行。越往韭山列岛深处,海水颜色越发深邃,近乎墨黑。空气中弥漫的腥煞之气几乎凝成实质,令人呼吸不畅。巡天司南的指针不再疯狂旋转,而是死死指向正前方一座最大的、被奇异灰绿色植被覆盖的岛屿。
那座岛屿形状怪异,仿佛一头匍匐在海中的巨兽,山脊嶙峋,隐隐有污浊的黑红色气流从山体裂隙中渗出,融入周遭的海水与空气。
“好强的怨念和……死气!”铁冠道人面色凝重,“这岛就像个巨大的坟茔,里面埋藏了不知多少冤魂。”
刘伯温默默感应,胸口龙蛊晶纹路传来强烈的排斥与警示。他能“听”到,那岛屿深处,传来无数细碎、痛苦、充满怨恨的悲鸣,与一种低沉、暴虐、仿佛巨型心脏搏动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龙脉……在被强行抽取、扭曲……”他沉声道,“登岛!”
哨船无法直接靠岸,周围暗礁密布,水下更有无数森白骸骨构成的天然屏障。两人只得施展轻身术,踏着露出水面的礁石与巨大兽骨,几个起落,登上了这座死亡之岛。
岛上死寂一片,寸草不生,只有一些扭曲的、颜色诡异的苔藓附着在岩石上。地面松软,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仿佛踩在腐烂的血肉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硫磺味。
循着那悲鸣与轰鸣的源头,两人来到岛屿中心一处巨大的、向下倾斜的裂谷入口。裂谷深不见底,黑红色的邪气如同浓烟般从中滚滚涌出,谷壁之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和无数扭曲的、类似符文的刻画。
“是这里了。”刘伯温目光锐利,“这裂谷直通海底龙脉节点,那些符文……是某种强行抽取和转化龙气的邪阵。”
他正要仔细探查,裂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紧接着,数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谷中窜出,扑向两人!
那并非人类,也非寻常海兽!它们上半身似人,拥有苍白的皮肤和模糊的五官,下半身却是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鱼尾,手指脚趾间连着蹼,指尖锋利如刀!它们的眼睛是纯粹的漆黑,没有眼白,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充满了疯狂与攻击性!
鲛人! 或者说,是某种被深度魔化、失去了神智的鲛人!
这些魔化鲛人速度极快,力量惊人,利爪挥舞间带起道道腥风,口中还能喷吐出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黑色水箭!
“小心!这些东西不对劲!”铁冠道人桃木剑横扫,金光将几只扑来的鲛人震退,但它们的鳞甲异常坚硬,竟只是留下浅浅白痕。
刘伯温并指虚划,数道无形气刃斩出,精准地切向鲛人的关节要害。然而,这些魔化鲛人仿佛没有痛觉,即便肢体被斩断,依旧疯狂地扑咬上来,流淌出的并非鲜血,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绿色液体。
“它们已被彻底控制,成了只知杀戮的傀儡!”刘伯温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这些鲛人体内充斥着与裂谷中同源的邪能,它们的灵魂早已被污染、吞噬。
就在两人被数十只魔化鲛人围攻,一时难以脱身之际,裂谷深处,那低沉的、心脏搏动般的轰鸣声陡然加剧!
“咚!咚!咚!”
整个岛屿都随之震动起来!裂谷中涌出的黑红色邪气变得更加浓郁,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苏醒!
与此同时,刘伯温胸口的龙蛊晶纹路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痛与悲悯交织的复杂悸动!一股微弱却纯净的、带着无尽悲伤与祈求的意念,如同丝线般,穿透了狂暴的邪气与鲛人的嘶吼,直接连接到了他的心神!
“救……救救……我的……族人……”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空灵而凄婉,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刘伯温心神一震,循着那意念的来源望去,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落在了裂谷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被巨石半掩的洞穴入口。那股纯净的悲悯意念,正是从那里传出!
“道兄,拦住它们!我去去就回!”刘伯温当机立断,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几只鲛人的扑击,化作一道青烟,径直射向那处洞穴。
铁冠道人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刘伯温的绝对信任,大吼一声,桃木剑金光爆涨,如同旋风般将剩余的魔化鲛人尽数拦下!
刘伯温闪入洞穴,内部并不深,却别有洞天。洞穴中央有一洼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清泉,泉水旁,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真正的鲛人。
她拥有着如海藻般墨绿的长发,肌肤白皙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一条覆盖着七彩鳞片的美丽鱼尾无力地搭在泉边。与外面那些魔化鲛人不同,她的眼神清澈而充满灵性,只是此刻充满了无尽的疲惫、悲伤与痛苦。
她的双手和鱼尾被数条由黑红色邪气凝聚而成的锁链紧紧束缚着,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泉眼周围的岩石中,正不断抽取着她体内那微弱的、却异常纯净的蓝色光点——那是她的本命鲛珠灵力,也是维持这方净化泉眼不灭的源泉。
“你……是外面那些鲛人的……”刘伯温瞬间明白了。外面那些魔化鲛人,恐怕都是她的族人!而她,是这座岛上唯一还保持清醒的鲛人,或许正是因为她守护的这方净化泉眼,以及她特殊的身份。
“我是……他们的……公主……”鲛人公主抬起头,碧蓝色的眼眸中泪水滑落,化作颗颗晶莹的珍珠,“人类……修士……求求你……阻止那个魔鬼……他污染了圣地产卵的‘海心龙眼’……将我的族人变成了怪物……”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原来,这韭山列岛之下,沉睡着一道温顺而滋养万物的海心龙脉(水族龙脉的一种),是她们鲛人族世代守护的圣地。但数月前,一群倭寇带着那个强大的阴阳师和更恐怖的“主人”来到此地,以邪法污染了龙脉核心(海心龙眼),将其改造成了散发污秽能量的源泉。
她的族人被龙脉散发的邪气侵蚀,逐渐失去神智,变得疯狂而富有攻击性。唯有她,凭借公主血脉和这处先祖留下的净化泉眼,勉强支撑。但那阴阳师发现了她,将她囚禁于此,不断抽取她的本命灵力,一方面是为了维持她不死,作为“诱饵”吸引可能前来救援的鲛人,另一方面,似乎也是在研究鲛人灵力与龙脉结合的秘密。
“那个‘主人’……他在哪里?他想做什么?”刘伯温追问。
鲛人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他在龙眼最深处……他在用污秽的龙脉之力和我族人的怨念……孕育……孕育一条只听命于他的……八岐魔龙!他想用魔龙掌控东海,掀翻你们的王朝!”
八岐魔龙!倭寇传说中的恐怖海魔!
刘伯温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浑天教的触角果然伸到了海上!这所谓的“主人”,即便不是浑天教高层,也必然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是想在海上再造一个“龙帝”!
“我该如何进入龙眼核心?”刘伯温问道。
“这处泉眼……是通往龙眼的……一条隐秘通道……”鲛人公主艰难地指向身下的清泉,“但……只有拥有纯净水灵之力的生灵才能通过……而且……龙眼已被污染,里面充满了……毁灭性的邪能……”
纯净水灵之力?刘伯温看向自己胸口那龙蛊晶的纹路。融合了苗疆蛊龙本源与净化之力的龙蛊晶,正是天下至纯至净的水灵之力之一!
“我或许可以一试。”刘伯温沉声道,“但需先解开你的束缚。”
他走到鲛人公主身边,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龙蛊晶的纯净生机,点向那邪气锁链。清光与黑气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锁链剧烈颤抖,却异常坚韧,一时难以斩断。
就在这时,洞穴外传来铁冠道人一声闷哼和更加激烈的打斗声,显然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同时,裂谷深处那心脏搏动般的轰鸣声越来越响,整个洞穴开始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来不及了……魔龙……快要苏醒了……”鲛人公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刘伯温眼神一厉,不再尝试斩断所有锁链,而是将龙蛊晶的力量集中于一点,猛地刺入锁链与泉眼岩石连接的核心节点!
“给我……开!”
“嘭!”一声闷响,那节点处的邪光骤然黯淡,锁链虽未完全断裂,但对鲛人公主的束缚之力大减!
“通道已开!我下去阻止他!你想办法自救,然后去帮我的同伴!”刘伯温语速极快,不等鲛人公主回应,便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投入了那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净化泉眼之中!
泉水冰凉刺骨,却并未阻挡他。龙蛊晶的力量自然流转,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护罩,指引着他向着更深、更黑暗、也更危险的海底龙脉核心,疾速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