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源自朱允炆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仁和之气,如同春日第一滴融化的雪水,滴入了万年寒冰的核心,又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投入了无边的墨色深渊。
当它触及墨羿周身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时,预想中的瞬间湮灭并未发生。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
那纯粹的、代表着毁灭与死寂的黑暗,在接触到那丝生机灵韵的刹那,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无声的波澜!
黑暗并非排斥,也非吞噬,而是……沸腾了!
墨羿悬浮的身影猛地剧震,发出一声更加痛苦、却似乎夹杂了一丝不同意味的嘶吼!他周身的黑暗能量不再稳定,开始疯狂地翻滚、冲撞,那极致的冰冷与那微弱的暖意形成了最尖锐的对立,在他体内乃至其能量场中,引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冲突!
嗤——!
一种奇异的、仿佛冰与火交织湮灭的异响,在洞窟中回荡!墨羿的身体表面,时而凝结出黑色的冰晶,时而又仿佛有淡金色的火焰纹路一闪而逝!他那双纯粹的黑暗眼眸中,疯狂与痛苦依旧占据主导,但偶尔,会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墨羿”本人的挣扎与迷茫!
刘伯温屏息凝神,紧紧盯着这惊心动魄的变化。他感觉到,自己以精血构筑的那条脆弱通道,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那源自朱允炆的仁和之气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涌入这狂暴的能量漩涡,虽然微弱,却坚韧不拔,如同最顽强的藤蔓,试图在毁灭的风暴中扎根。
它在起作用!这缕截然相反的力量,并未被立刻同化或消灭,而是成了打破那毁灭性平衡的关键变量!它正在激烈地中和、扰乱那凶戾力量的纯粹性,为墨羿被压制到极限的自我意识,创造出了一丝极其宝贵的、喘息与挣扎的空间!
“墨羿!守住本心!”刘伯温再次大喝,声音中灌注了自身的精神力量,如同洪钟大吕,轰入那混乱的战场!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墨羿眼中那丝挣扎的清明,再次闪现,并且持续了稍长的一瞬!他抬起的那只凝聚着毁灭寒芒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在本能与理智之间进行着殊死搏斗!
然而,那源自归墟裂隙的污秽之气,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仁和之气所刺激,变得更加活跃,更加疯狂地涌向墨羿,试图填补那被中和掉的部分,甚至反过来压制那缕外来的“异物”!
洞窟内,能量乱流更加狂暴!冰屑与黑色的能量碎片四处飞溅,整个山体都在微微震颤!
刘伯温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精血通道正在快速消耗他的本源,而朱允炆那边……他不知道这强行抽取会对那孩子造成什么影响,但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
他必须加大力度!趁着这来之不易的混乱与平衡被打破的瞬间!
他猛地一咬牙,不顾经脉欲裂的痛楚,将更多精血与神念灌注到通道之中!那缕源自朱允炆的仁和之气,陡然变得明亮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更加坚定地冲刷着墨羿周身的黑暗!
“呃啊——!”
墨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他周身的黑暗能量在这一刻达到了冲突的顶点,猛地向内收缩,随即轰然爆发!
轰!
一股混合了极致冰冷、毁灭意志、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生机的恐怖冲击波,以墨羿为中心,呈环形向四周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刘伯温,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护体清光瞬间破碎,身体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之上,鲜血狂喷而出!
整个寒冰洞窟在这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顶部开始簌簌落下巨大的冰块!
而那爆发的中心,墨羿周身的黑暗在爆发后,并未再次凝聚,反而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他原本的身形。他眼中的漆黑也在迅速褪去,重新显露出眼白,只是那瞳孔依旧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茫然。他悬浮的力量消失,从半空中坠落,单膝跪地,双手支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寒的白汽,仿佛连肺腑都要被冻结。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倚着洞壁、气息萎靡的刘伯温,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残留的杀意,有深沉的痛苦,有劫后余生的恍惚,还有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属于“墨羿”的感激与愧疚。
他体内的力量并未消失,那凶戾的本质依旧存在,但经过方才那冰火交织般的激烈冲突与仁和之气的洗礼,似乎暂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寂”与“混乱”状态,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而具有压倒性的统治力。
刘伯温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虽然虚弱却明显恢复了一丝清明的墨羿,心中百感交集。
赌赢了……暂时。
他强行切断了与朱允炆那边的连接,那精血通道瞬间崩散。他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虚弱,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看了一眼那依旧在微微波动的归墟裂隙,又看了看喘息不止、状态极不稳定的墨羿。
冰火交织,凶刃暂敛锋芒。
一线微明,却照前路茫茫。
墨羿是找回了一丝自我,但那潜藏的毁灭力量依旧是个巨大的隐患。而归墟的威胁,也远未解除。
更重要的是,他今日之举,对那东宫中的稚子,究竟造成了怎样的影响?那道强行建立的连接,那被抽取的仁和之气……
刘伯温不敢深想。
他走到墨羿身边,伸出手。
墨羿看着他伸出的手,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抬起自己那依旧冰凉刺骨的手,握了上去。
两只手,一者温热却布满伤痕,一者冰冷且蕴含恐怖,在这一片狼藉的冰窟中,短暂地握在了一起。
“先离开这里。”刘伯温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洞外,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却也最接近光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