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的手指还贴在袖中玉佩上,湖面忽然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抬眼望向那条通往湖心的木栈道,腐朽的木板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水泡了多年。
裴珩站在她身侧,剑未归鞘。他看了眼栈道,又看向她:“要过去?”
她点头:“律管在响。”
两人牵马沿栈道前行,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走到一半时,云铮从后方追来。他不知何时跟上了他们,左臂的胎记在晨光下泛着暗红。
“我不能让你们单独进湖。”他说。
沈清鸢没问原因,只将马缰系在岸边石桩上。三人踏上最后几段木阶,抵达荒亭。
亭子四角塌了一处,顶棚半落,中央地面嵌着一道石门。门面平整,唯有一处凹槽刻在正中,形状如龙首衔珠。
她取出玉佩,放在凹槽上方。纹路完全吻合,但石门毫无动静。
裴珩皱眉:“试试血。”
他划开手掌,血滴落在玉佩上。血顺着纹路滑下,渗入缝隙,却无反应。
沈清鸢收回玉佩,看向云铮:“你为何而来?”
云铮盯着那道凹槽,声音低了些:“我在蛇窟里见过这个纹。云容说,只有真血能开。”
他说完,抽出短刀,在手腕内侧一划。血涌出来,他将伤口压在玉佩上。
血色浸入龙纹的刹那,玉佩突然震动,自行飞入凹槽。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石门缓缓下沉,露出向下的阶梯。
裴珩点燃火折,率先走下。沈清鸢紧随其后,云铮断后,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洞内空气潮湿,墙壁打磨光滑,上面刻着四个大字——“沈谢共主”。
字迹深峻,笔锋凌厉,像是用利器一笔刻成。沈清鸢伸手抚过,指尖传来细微的震感。
裴珩举火照向前方,一座石案摆在洞室中央。案上铺着一块黄绢,边角已泛褐,但墨迹清晰。
沈清鸢走近,拿起黄绢。
署名是“沈氏婉容”。
她的手指顿了一下。
这是母亲的名字。
她展开残页,纸上写着:“鸢儿若见此卷,切记勿信独主之说,天机非一人所得,乃三代共守之誓。今日埋线于镜湖,明日种局在皇陵。若你手持双玉而至,便是命运回环之时。”
裴珩站到她身边,低声念出最后一句:“你母亲二十年前便知今日局。”
沈清鸢没说话。她把黄绢收进怀里,目光扫过四周。
这地方不该只有这些。
她闭眼,调息片刻,从琴匣取出律管,轻拨琴弦。
第一个音是《流水》的起调。
音波贴着墙壁扩散,传到东南角时,回声拉长了一瞬。
她换曲,《思乡》的前两句缓缓流出。音不高,也不急,但在第三个音落下时,整面石壁猛地一震。
裂缝从墙角蔓延开来,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向外凸起,随后轰然落地,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密道。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陈年木头的味道。
裴珩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下面有风。”
沈清鸢点头:“有人走过。”
云铮走到裂口前蹲下,摸了摸地面:“脚印很新,不止一人。”
裴珩回头:“你还撑得住?”
她把律管收回袖中:“能走。”
三人依次进入密道。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壁上有火槽,但未点燃。裴珩举着火折在前引路,火光摇曳,照出前方一段向下的阶梯。
走了约百步,地面开始倾斜。空气中多了股铁锈味,混着湿土的气息。
沈清鸢忽然停下。
她感觉到琴匣里的律管又在发烫。
“等等。”她说。
裴珩停步,转身看她。
她闭眼凝神,共鸣术悄然运转。耳边传来极细微的震动,像是某种机关正在运转。
“下面有东西在动。”她说。
云铮抬头:“是轮轴声。”
话音刚落,前方黑暗中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是铁链被拉动。
裴珩迅速将火折熄灭。
黑暗瞬间吞没所有人。
他们屏住呼吸,靠墙而立。
几息之后,远处亮起一点幽蓝的光。那光不似火焰,也不像萤火,而是从地下透出,映在石壁上泛着青白。
光慢慢变强,照亮了一段开阔的空间。
裴珩重新点燃火折,火光映出前方景象。
一间圆形石室出现在眼前。室中央立着两具棺椁,大小相同,材质为黑檀,表面雕刻着相同的图腾——一龙一凤,缠绕成环。
棺盖未合,微微错开。
沈清鸢走上前。
她看见第一具棺中躺着一名女子,身穿旧式宫装,面容安详,手中握着一枚铜铃。
第二具棺中空无一物,但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待吾归来,共启天机。”
她蹲下身,看清那行字的落款——
“裴承稷,永昌三年冬。”
裴珩站在另一侧,脸色变了。
那是先帝的名字。
他父亲的名字。
云铮站在门口,忽然开口:“这两具棺,本该在皇陵地宫。”
沈清鸢站起身,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云铮没回答。他盯着那枚铜铃,眼神有些恍惚。
“我娘死前,手里也有一只这样的铃。”他说,“她说,只要听见铃响,我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裴珩低头看着棺中的名字,声音冷了下来:“这不是墓室,是转移。”
沈清鸢点头:“有人把它们从皇陵搬到了这里。而且,不是为了藏,是为了等。”
“等谁?”
“等拿齐玉佩的人。”她说,“等血脉对得上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佩,靠近棺椁。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几乎握不住。
裴珩看着她:“你打算打开它?”
她没答,只是伸手推开了第一具棺的盖板。
铜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一声脆响。
那一瞬间,整个密道开始震动。
石壁上的火槽一盏接一盏自动亮起,火焰呈青蓝色,照得人脸发白。
云铮猛然回头:“有人来了。”
沈清鸢还蹲在棺边,手指停在铜铃上方。
裴珩拔剑出鞘,剑尖指向密道入口。
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沈清鸢终于伸手,拿起了那枚铜铃。
铃声再响。
这一次,响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