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在内室休息,脑海中不断浮现机关城的种种异象,那些未解的谜团和潜在的危险让她难以安心。她想起机关城里或许还隐藏着更多秘密,担心谢无涯独自应对会有危险,最终还是站起身,握着听雨剑来到了核心大殿的入口。
夜深了,沈清鸢站在机关城核心大殿的入口,手里握着听雨剑。她没有回头,身后是谢无涯喘息的声音。刚才那一阵箭雨之后,他们终于进了这最后一道门。
铜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空气中有一股铁锈和陈年木头混合的味道。大殿中央立着七面铜镜,呈环形排列,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光影,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动。
谢无涯扶着断箫站直身体,左肩还在渗血。他看了沈清鸢一眼,“这里就是最后的阵。”
她说:“我知道。”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上,没有立刻拔剑。共鸣术已经散开,像一层薄雾贴着地面蔓延。她感觉到那些镜子在震动,每一次微颤都带着某种情绪——愤怒、执念、不甘。这些不是死物该有的波动,而是从人心深处引出来的。
谢无涯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挥箫砸向最近的一面铜镜。墨玉箫撞上去的瞬间,一道剑气从镜中射出,直劈他胸口。他侧身避过,手臂却被划开一道口子。
“不能用杀意。”沈清鸢开口,“它会反噬。”
“那你说怎么办?”他的声音有点哑,“等他出来?”
她没回答,闭上眼睛。琴音不在耳边,但她心里有调子。那是《安魂》的起句,也是她每次平复心神时默念的旋律。现在,她把这调子送进共鸣术里,让它顺着气息探入阵法深处。
七面铜镜的情绪开始清晰起来。
一面是仇恨,来自谢父对前朝覆灭的怨;一面是野心,是他想借外族之力重掌天下的欲望;还有一面,竟是愧疚——那频率,和谢无涯平时奏《招魂》曲时的心跳一模一样。
她睁开眼。
“你母亲的事,他还记得。”
谢无涯脸色变了。“你说什么?”
“这个阵,靠执念驱动。最弱的地方,是你母亲死去那天的记忆。”她看着他,“你要不要试一试不用力的方式?”
“我没有那种方式。”他冷笑一声,“我只会砍碎它。”
话音落下,他再次冲出。这一次,他将断箫当成短刃,直刺阵眼所在的核心铜镜。剑气骤然炸开,整个大殿都在摇晃。他的身影被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左臂发出一声闷响,显然是骨折了。
他趴在那里,咳出一口血。
沈清鸢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按住他手腕。共鸣术探入,她看到更多——不只是他对母亲的思念,还有他对自己的恨。他觉得当年没能救她,所以这些年杀一个人就毁一把琴,是在惩罚自己。
她收回手,站起身。
“我不需要你动手了。”
她抽出听雨剑。剑身刚离鞘,怀中的《心弦谱》残页突然发烫。金光从她衣襟里透出来,顺着经脉流向指尖,再注入剑锋。
这不是奏琴,但她能感觉到琴意在流动。就像把一段旋律化成了剑势。
她走向那面映着愧疚情绪的铜镜。
脚步很稳。
剑未举高,只是轻轻向前一送。剑尖触到镜面的刹那,整座阵法猛地一震。其他六面铜镜同时亮起,剑影交错,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她笼罩而来。
她不懂。
剑尖仍抵着镜面,金光沿着裂缝扩散。她把谢无涯的情绪调了出来——不是模仿,也不是窃取,而是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演绎那份痛。那份没能守住至亲的无力感,那份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看她受苦的决绝。
剑意变了。
不再是凌厉的斩击,而是一种沉静的穿透。像是一滴水落在冰面上,慢慢融出一条路。
第一面铜镜裂了。
紧接着,第二面、第三面……每一面崩塌时,都会爆出一阵扭曲的光影,像是被封印的记忆终于释放。
谢无涯撑着地坐起来,盯着她的背影。
最后一面镜子碎裂的瞬间,整个大殿安静下来。尘土从穹顶簌簌落下,七情剑阵彻底停转。
沈清鸢收剑归鞘,转身看他。
他的眼神很复杂,嘴唇动了动,才说出一句话:“你用了我的情?”
“不。”她说,“是用你的命。”
他愣住。
“你每次杀人后毁琴,都在提醒自己还活着。这个阵利用了这一点,让你越拼命破阵,就越被反噬。”她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断箫,“我做的,只是让这份‘活着’的感觉反过来撕开阵法。”
谢无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过了很久,他低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别人的阵眼?”
沈清鸢没回答。
这时,高台上传来脚步声。
谢父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披着暗纹长袍,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他看了看满地碎片,又看向沈清鸢,嘴角微微扬起。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说,“七情剑阵只是开始。”
沈清鸢把手里的断箫递还给谢无涯。他接过时,手指微微发抖。
“我知道你还有后手。”她说,“但你现在少了一样东西。”
“哦?”
“人心。”她看着他,“你儿子刚才差点死在这里。可你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谢父笑了。“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成大事者,不该被它拖累。”
“那你就等着被它打败吧。”她转身面向大殿深处,“下一个阵,我会连你的执念一起斩断。”
谢无涯挣扎着站起来,靠着墙,左手垂着,右手紧握断箫。他望着沈清鸢的背影,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把琴意化成剑的?”
“就在刚才。”她头也没回,“以前我只是听别人的话。现在,我想试试改写它。”
谢父站在高台上,袖子一挥。地面开始震动,四周墙壁缓缓开启,露出数十个黑袍人影。他们手持长刀,面无表情,一步步走来。
沈清鸢拔剑。
这一次,剑身上金光更盛。
谢无涯咬牙,用右手撑地,试图站直。他的断臂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沈清鸢侧身挡在他前面,剑尖指向来敌。
第一个黑袍人冲上来,她一剑横扫。金光如线,割开对方咽喉。那人倒下时,手中刀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第二个、第三个接连扑上。
她不停,剑势连绵不断。每一剑都带着细微的震颤,像是琴弦被拨动后的余音。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却没有发出惨叫,仿佛连伤口都被切断了。
谢无涯靠在墙上,看着她的剑法。那已经不是单纯的剑术,而是一种节奏,一种能影响对手动作的律动。
“你真的……能把情绪变成剑?”他喃喃道。
沈清鸢没有回头,只说了两个字:“试试。”
她忽然停下,剑尖点地。下一瞬,整个人跃起,剑光自上而下劈落。金光炸开,如同音波扩散,所有靠近的黑袍人都僵了一下,动作迟缓半拍。
就是这一拍,让她有了空隙。
她旋身如灵动的飞燕,剑走偏锋,似一道凌厉的闪电,连续三击,剑剑精准,全部命中敌人要害。
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大殿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谢父站在高台上,终于变了脸色。
沈清鸢站在原地,呼吸有些急促。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体内那股金光正在退去。《心弦谱》的力量有限,撑不了太久。
她知道接下来会更难。
谢无涯艰难地挪动身子,想站起来。他的断臂碰到了墙角,疼得额头冒汗。但他还是撑住了。
“让我上去。”他说。
“你站都站不稳。”她盯着高台。
“但我还能打。”他抬头看她,“别忘了,我是谢家的人。”
沈清鸢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她伸出手。
谢无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意思。他用完好的右手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脚刚落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她一把扶住他肩膀。
两人并肩站着,面对高台。
谢父冷笑一声,抬起手。
大殿四角的铜铃忽然响起,声音刺耳。
沈清鸢感到共鸣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像是有一层屏障罩了下来。
她握紧剑柄。
谢无涯咬牙,把断箫夹在腋下,腾出右手摸向腰后。那里还藏着一把短匕。
谢父开口:“你们破了一个阵,很好。可真正的七情,从来不在镜子里面。”
他的手掌翻转,掌心出现一枚黑色令牌。
令牌一出,地面裂开,更多的黑袍人从地下通道爬出,密密麻麻,堵死了所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