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偏厅的椅面上,那滴血已经干了,边缘微微发蓝。沈清鸢坐在琴前,指尖还残留着共鸣术扫过萧雪衣经脉时的波动感。她刚想再试一次,门被推开。
云铮走了进来。
他肩头裹着布条,血渗出来,颜色发暗。左臂的火焰胎记从袖口露出一角,耳上的银环轻轻转动。他没说话,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封密报,放在案上。
“边关急信。”他说,“外族联军手里有天机卷残页。”
沈清鸢抬眼看裴珩。他站在窗边,右手小指转着玄铁戒,脸色沉得像压着云层。他一步跨到案前,抓起密报,看也没看完就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又是你的人出的问题。”他盯着沈清鸢,“昨夜你放走萧雪衣,今日敌军就拿着残页攻城。你说是不是巧合?”
沈清鸢没动。她低头拿起青瓷斗笠盏,喝了一口温水。水滑进喉咙,她闭眼调息片刻,再睁眼时,手指已搭在琴弦上。
她拨了一个音。
极短的一声《安神引》,音波扫过裴珩周身。他的心跳节奏立刻传入她感知之中——快、乱,带着一种熟悉的迟滞回响。这频率她记得,在悬崖边上听过一次。那时云容站在断崖边,笑着往下跳,心律正是如此。
她放下手,声音很平:“你见过她。”
裴珩皱眉:“谁?”
“云容。”她说,“你接触过她留下的东西,对不对?”
裴珩冷笑一声:“你现在连我有没有见过人都能听出来?沈清鸢,你越来越像那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了。”
云铮突然开口:“三日前,我在边关见到一个死人。他是守将之一,临死前一直念‘钥匙要齐了’。我们查过他身边的东西,找到一块烧焦的玉片。”
他从怀中取出一片黑色碎玉,放在案上。边缘刻着细纹,是前朝星图独有的标记。
“这就是残页的凭证。”他说。
沈清鸢伸手碰了那玉片。指尖刚触到表面,琴弦忽然轻颤。腰间的十二律管发出嗡鸣,像是回应什么。她抬头看向裴珩:“你不该撕它。这不是假情报。”
“那是你太信别人送来的消息!”裴珩声音陡然拔高,“你一次次心软,放走危险的人。谢无涯差点死在你怀里,你还记得吗?现在又来一个?”
他指着云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敌人派来的?他身上带伤,说不准就是演的!”
云铮没反驳。他只是慢慢解下背后的玄铁重剑,单膝跪地,将剑插入石缝固定。剑身一震,地面也跟着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像龙吼,又像钟鸣,闷闷地撞进耳朵里。沈清鸢的琴弦应声而颤,发出一声清响。五世家徽牌悬在议事厅墙上,此刻同时震动,沈、云、谢三家的纹路泛出血光。
裴珩终于变了脸色。
“这是……”他看向地面。
“封印松了。”沈清鸢站起身,走到墙边查看徽牌。血光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但律管还在微微发烫。
云铮扶着剑站起来:“边关守将已有三人发狂,全都提到‘钥匙要齐’。我赶回来的路上,看到北境天空有黑雾升腾,形状像打开的锁链。他们不是随便说的,是真的有人在解开五世家的封印。”
裴珩盯着那把插在地上的重剑:“你说钥匙?哪五把?”
“我们五个。”沈清鸢看着他,“你,我,谢无涯,云铮,还有萧雪衣。五位嫡脉,血脉相连,才能启动天机卷,也能镇压封印。”
裴珩摇头:“我不信这些荒唐事。什么血脉,什么宿命,都是你们世家用来控制人的借口!”
沈清鸢没争辩。她走到他面前,坐下抚琴。这一次不是试探,而是直接奏出《静心调》。音波直入识海,逼向记忆深处。
裴珩猛地捂住头,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他咬紧牙关,额角冒出冷汗,右手小指不停转动戒指,像是要把它抠下来。
画面在他脑中闪过——母妃躺在床榻上,手腕上有红痕,嘴里说着“别信她”。一只戴着鎏金护甲的手伸过来,端着药碗。那人低声说:“喝了,就能让你的儿子登上皇位。”
音波再推一层。
他又看见自己站在一座密室里,面前是云容。她递给他一块碎片,笑着说:“这是你母亲用过的护甲,上面有药气。你只要戴一会儿,就会听我的话。”
他当时不信。可后来每次见到沈清鸢犹豫的时候,耳边就会响起那个声音。
琴音停下。
裴珩喘着气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他看着沈清鸢:“你说得对。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被人逼着不信你。”
沈清鸢点头:“你体内的毒和云容一样。她用护甲传播蛊毒,控制人心。你什么时候接触过她的东西?”
裴珩沉默几秒:“二十天前,我收到一封密信,说是母族遗留之物。里面有一块护甲碎片,我拿在手里看了很久。”
“那就是开始。”她说。
云铮这时将玄铁重剑拔起,转身走向厅后通道:“地底封印门在震动。我去看看情况。”
沈清鸢跟上去。裴珩想拦,腿还在发软,撑着墙才站起来。
通道向下延伸,石壁潮湿,火把挂在两侧。越往下走,空气越沉。尽头是一扇巨门,上面刻着五道符文,分别对应五世家。此刻,符文中间裂开一道细缝,红雾正从里面缓缓渗出。
“不能让它继续裂。”沈清鸢抽出琴匣,将《心弦谱》残卷贴在门上。她盘膝坐下,双手抚琴,引导真气顺着音波注入裂缝。
符文亮了一下,红雾退去半寸。
但她额头很快冒汗。这方法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治。
“必须凑齐五人,用血脉完成镇压仪式。”她说,“但现在谢无涯还没醒,萧雪衣被关着,你又中毒未清。”
裴珩靠在门边,声音低哑:“你觉得我会愿意配合?”
“你不配合也得配合。”她回头看他,“你现在不是选择帮不帮我,而是能不能活过三天。云铮说边关三日内必遭猛攻。如果封印彻底破裂,前朝邪术重现,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个皇子。”
裴珩没说话。
云铮站在一旁,手按在重剑上。胎记忽然发热,剑身轻微震动。他低头看剑,发现剑脊上浮现出一行字:五血不聚,锁不得开。
沈清鸢也看到了。
她收了琴,站起身:“我知道你在挣扎。但你现在每一个决定,都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所有会被这场劫难波及的人。”
裴珩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听你的?”
“因为你还没有完全被控制。”她说,“你刚才跪下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杀我,而是护住脖子上的玉佩。那是你母妃留给你的东西。你还记得她想保护你,而不是利用你。”
裴珩手摸上颈间玉佩,指节收紧。
沈清鸢转身往台阶上走:“守好这里。谁也不许进,也不许出。”
云铮点头,重新将剑插入地面,倚剑而立。红雾仍在缝隙中游动,但他一动不动。
沈清鸢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脚步没停。她穿过长廊,走向内院密室。琴匣抱在胸前,手指用力,关节发白。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能再靠共鸣术试探人心,不能再靠琴音延缓危机。她必须创出“心弦剑”,把音律化为真正的杀伐之器。
密室门前,她停了一瞬。
门缝里透出一点光,像是有人在里面。
她推门进去。
室内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盏灯,灯下压着一张纸条。她走过去拿起,上面写着两个字:小心。
笔迹陌生。
她翻过纸条,背面沾着一点泥土,颜色发黑,闻起来有股铁锈味。
她把纸条攥紧,走向琴台。
手指刚碰到琴弦,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很多人,正朝这边来。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动作。
琴音响起,第一个音落下的瞬间,门被撞开了。